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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6章打得過嗎

  雙方禮貌地寒暄片刻,見到林落微身邊那位拄著龍頭杖的老者,段寒便是一陣唏噓:“閔兄別來無恙,你我上一次見麵,已是十年之前了吧~~”


  這位衡山碩果僅存的師叔祖姓閔,單名一個業,和段寒同輩,兩人淵源足以追溯到三十多年前泰清山尚未合並、段寒仍是清風劍門掌門之時,泰清山和衡山雖然關係緊張,但段寒對衡山並無多少敵意。


  閔業蒼老的臉龐上難得露出一絲笑意:“段兄風采更甚當年,越來越年輕了,看看我,垂垂老矣,半隻腳陷進棺材裏哩~~”


  “閔兄哪裏的話~~”


  段寒笑吟吟的,跟閔業一同上觀戰台入座,隨即左右看了幾眼,納悶道,“為何不見郭兄?”


  閔業麵色不改:“兩年前想不開,已在赤帝峰閉死關。”


  段寒一僵,心有戚戚,良久才歎道:“何苦呢,就算入了極境,像我們這些年紀,也已派不上大用~~”


  閔業拄著龍頭杖端坐,眼神異常清明:“朝聞道,夕死可矣,段兄早已是聞道者,想必體會不了我等心境。”


  段寒苦笑:“道無止境,我也毫無寸進三十多年了,哪敢談什麽聞道~~”


  兩位在場年事最高老者閑談間,泰清山六位上三品長老業已隨著段寒入座,王金羽等人又引著十來位德高望重的觀禮者一同入座。


  而參與此次論劍的泰清山弟子和其餘觀禮者聚於天柱峰校場西側,與衡山弟子隔著近二十丈的校場相望。


  不知不覺間,一股難以言說的氣氛突兀蔓延,在場有著近九百人,卻詭異地安靜下來。


  新來那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們,目光盡數落在了最近風頭最勁的衡山掌門林落微身上。


  屏息的屏息,吸氣的吸氣,愣神的愣神,絕大多數人臉上,都流露著一種名為魂不守舍的情緒。


  段寒和閔業相視一笑,各自看到對方眼中的無奈。


  “這些個渾小子~~”


  看到門下弟子皆是一副豬哥樣,連自己兒子段來都傻愣愣的,段寒搖頭直歎,難免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可他又打量林落微,光看驚為天人的完美麵容,實在挑不出任何不讓年輕人失魂落魄的理由。


  再看眾目睽睽之下,這位新任衡山掌門美目流盼,保持著一如既往的清冷,與觀禮台上各位長輩寒暄時言語有度,端莊有禮,吩咐衡山弟子奉茶時又隱顯威嚴,絲毫看不出是僅僅繼位十日的新任掌門。


  段寒目光豔羨,向著閔業感慨道:“林掌門氣度亦非常人,即便不是先天劍胚,也當為衡山之幸,更別說身為劍體、又有南嶽氣數傍身,我雖在泰清山,但看到衡山有此良才美玉,心中唯有替閔兄高興,要是段某門下弟子有及得上林掌門一半的,怕是做夢都得笑醒。”


  閔業便撫須,笑嗬嗬道:“段兄氣量十足,倘若落微身在泰清山哪,我怕得天天在背地裏嫉妒段兄,恨不得偷上泰清山來擄人。”


  段寒哈哈大笑。


  然而不等他繼續出聲,下方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西側,有一人徐徐步入校場。


  段寒臉色一僵,小心翼翼看了眼閔業,見後者看著校場顫了顫唇,卻什麽話都沒有說,段寒便苦笑道:“年輕人性子急躁,看來你我沒法敘舊了。”


  回應他的,是閔業一聲悵然喟歎。


  段寒便向端坐上首的林落微拱了拱手:“林掌門,貴我兩派就同以往一樣,開門見山吧~~

  開門見山,自然是要拔劍相向了。


  以前五嶽論劍時禮節頗多,論劍前得殺五牲、祭祀山神,各派之間長輩互攀交情,介紹各自新秀,不管各派暗地裏有何齟齬,明麵上總是一片融洽。


  可到了五嶽隻剩衡山泰山兩派的年代,關係越來越僵,儀式越來越簡,論劍便隻剩論劍二字,開門見山,來了就戰,論劍結束後離開也是匆匆,仿佛兩派多花時間在論劍之外其他方麵都是折磨。


  林落微也已瞧見了步入校場的挺拔人影,目中閃過一絲名為冷漠的情緒。


  應了段寒後,她便不再與其餘長輩寒暄,清冷聲音一瞬間傳遍整座天柱峰,壓下所有悉索騷動:“段前輩所言極是,此次論劍循以往舊例,便從上三品掌門弟子之間開始,一對一車輪戰,最終校場留下何派之人,該派即為此次上三品論劍的勝方~~”


  兩派論劍規矩很簡單,總共五輪——


  上三品掌門弟子之間以車輪戰形式單打獨鬥,爭第一輪。


  四品掌門弟子之間以同樣形式爭第二輪輸贏。


  五六品精英弟子之間一對一切磋,勝場多者贏第三輪。


  第四輪則是包括四品掌門弟子在內的中三品弟子,以劍陣形式交鋒,一戰定輸贏。


  第五輪下三品弟子之間的交手,同第三輪規矩一樣。


  林落微那邊話音一落,校場東側密密麻麻的衡山弟子便心有靈犀,主動豁開了一條道路。


  衡山掌門二弟子坤靈,不疾不段走進校場。


  即使林落微已正式繼任掌門,但坤靈這個掌門弟子的名頭一時半會兒不會摘掉,泰清山堂堂兗州第一大派,也沒可能自找沒趣,在這種細節上揪住不放。


  那位泰清山弟子突然入場時,衡山弟子們沒多少聲音,等坤靈一入場,衡山弟子們聲音頓時嗡嗡嗡地多了起來——


  “那李知言跟大師姐並稱南林北李啊,二師兄打的過嗎?”


  “噓,小聲點,莫要漲他人士氣墮自己威風。”


  “北李李知言啊,嘖嘖,為何感覺和傳聞中不太一樣?”


  “對啊,不是說李知言五短身材,獐頭鼠目,現在看看好像也沒那麽不堪啊~~”


  七嘴八舌中,一名負責在山下接待泰清山的衡山弟子小聲道:“你們都搞錯了,那是泰清山掌門三弟子淩逸之,你們說的那位北李據說有事在身,趕不及參與此次論劍~~”


  “不是李知言?”


  眾人麵麵相覷,心思各異,有人因見不到與林落微齊名的北李而失落,又有人因北李不來論劍而興奮,還有人若有所思,恍然道,“等等,淩,淩逸之,那不就是~~”


  不等那人說完,校場中突然響起坤靈冷冷的聲音:“淩師兄,一別十年,可曾想過你我有此一會?”


  聽清坤靈聲音,許多人突然愣了。


  坤靈叫淩逸之什麽,淩師兄?

  兩人是舊識?

  可按理來說,隻有下三品或者中三品那樣實力低微,年紀又小的,碰上其餘門派的人才會喊一聲師兄,像淩逸之和坤靈之間年紀相仿,又師出不同門派的,一般都該用淩兄坤兄互稱才對,淩逸之隻是泰清山掌門三弟子,為何坤靈要叫淩逸之師兄?


  他們尚在琢磨個中意思,卻聽場中又有聲音——


  “泰清山掌門三弟子,淩逸之,請衡山弟子賜教。”


  淩逸之根本沒有理會坤靈的意思,自顧自抱拳 報上家門,看架勢,已是忍不住要和坤靈交手。


  坤靈唇角泛起一絲苦澀,抱拳道:“衡山掌門二弟子坤靈,請泰清山弟子賜教。”


  兩人同時撫劍。


  下一刻,校場中刺耳劍擊聲連成了一片。


  一攻一守兩條殘影中,呈攻勢的青影明顯就是坤靈。


  他手中劍光如雨,綿綿無絕。


  天柱峰上有風漸起,從樹梢摘走枯葉,卷起飛沙走石,吹得人睜不開眼。


  嗤嗤嗤!

  在場大多數人連捕捉兩人身影都無法做到,但他們卻能看到明明兩條殘影都未曾經過的青石磚麵隨著輕微的嗤嗤聲不斷生出細小白痕,一瞬間十道,百道,千道,縱橫交錯,密密麻麻。


  那是風的力量。


  但凡校場中生出白痕之處,皆是狂風最盛最亂的所在,仿佛有無形的鬼怪正用同樣無形的利刃,在地上刻畫著不可侵犯的領地。


  當然,所有觀戰者都清楚並沒有什麽不可侵犯的領地,有的隻是狂風造就的煉獄。


  快至極致的風便如刀劍,可殺人於無形,也可囚人於無形。


  那麽被囚禁在煉獄之中的人呢?

  立於校場西側的泰清山弟子們無論是下三品還是掌門弟子,各個瞪大了眼,目不轉睛盯著校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狂風中一青一黃兩條殘影,代表泰清山弟子、代表淩逸之的黃影左支右絀,漸漸慢了下來。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當此間狂風升起時,淩逸之已在下風,如今坤靈馭風為牢,囚人無形,淩逸之更是落入岌岌可危之地。


  段寒目露精光,不加掩飾地讚賞道:“好精深的回風落雁劍,季掌門當真是福氣,竟還有如此高徒~~”


  清楚段寒此話發自內心,閔業聽得受用,下意識笑道:“見笑了,高徒確實是高徒,就是不給人省心哪~~我看逸之的泰山劍法~~”


  他想說“也不錯”,可話到嘴邊,目光一黯,硬是沒有說出口。


  閔業便看了眼林落微,後者隻淡然直視校場,平靜如初,讓人看不出任何多餘表情。


  他便將目光投回場中,忽然眉峰一挑,眸中隱隱生出複雜情緒:“泰清山待他不薄,竟連泰山鎮嶽劍也傳給他了~~”


  段寒笑道:“閔兄說的什麽話,逸之身為掌門弟子,自然能學泰山鎮嶽劍,難不成衡山掌門弟子有學不得瀟湘八劍的說法?”


  閔業輕輕歎了一聲。


  校場中,與青影苦苦交纏的黃影動作漸緩,已慢到連下三品弟子都能輕易看到其動作,其身形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可能被狂風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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