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力拔山兮氣蓋世
麵對一幹不懷好意的眼神，蕭淩妖猶豫了下，眼巴巴望向觀戰台，和林落微視線對上：“大師姐，可否借劍一用?”
“~~”
天柱峰上靜了那麽一瞬，仿佛風都因此停止了流動。
直到齊霜霜憤而出聲，一句“癡心妄想！”後，才把眾人拉回現實。
方才那石廩峰弟子說什麽來著?
跟掌門借劍?
無恥啊！
衡山掌門林落微的佩劍，不用想就知道是天下一等一的名劍，甚至有傳言說那劍能夠勾動南嶽氣數，是一件舉世罕見的神劍。
一旦借到手，與他比試的泰清山弟子勢必束手束腳，蕭淩妖贏麵會大上許多。
觀戰台正中，林落微竟認真思忖了下，才歉聲道：“它隻會讓你束手束腳，不會甘心聽命於你的。”
頓了頓，她又和顏悅色道，“等以後有機會讓它熟悉熟悉你的氣息，再借你用吧。”
一眾泰清山弟子舒了一口氣，聽見沒，意思就是不，呃~~不借?
等等，後麵兩句林掌門又說什麽來著?
以後再借?
這回，泰清山弟子沒多大變化，卻是衡山弟子各個變了臉色。
大師姐神仙一樣的人物，把劍借給這種汙穢的凡夫俗子，簡直無法容忍！
姓假的這廝，出門必遭天譴！
蕭淩妖其實早料到林落微會回絕，也沒什麽沮喪情緒。
無視齊霜霜利劍一般刺人的目光，他又厚著臉皮向坤靈攤手：“借乘風用用。”
這句不像先前那般詢問語氣，而是直言不諱的要求，根本沒有容坤靈拒絕的意思。
坤靈低頭看了眼蕭淩妖腰間，有些納悶：“你不是有琳琅嗎?雖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可是太過鋒利的劍會給你帶來依賴感，容易束縛你的武道之心。”
話雖如此，他依舊解下那柄乘風，遞到蕭淩妖手中。
蕭淩妖便解了從方寒那裏奪來的琳琅，交於坤靈保管。
“琳琅太過嬌貴，不適合我。”
旁人興許沒聽明白，但坤靈一瞬間心領神會，感情這家夥嫌琳琅沒見過血，缺乏煞氣。
蕭淩妖握了握乘風，手指輕撫劍鋒，微微刺痛，指腹已豁開一條細小血口。
鋒利比琳琅還要鋒利幾分，卻仍是有些美中不足，總感覺論還沒有以前自己手中的柴刀握起來舒服。
那口足足收割過三百多人性命的柴刀，隻是看著便能激起自己心底潛藏的凶性，可惜材質普通，傷痕累累之後，毀在了某位悍匪的斬刀下。
眼光餘光中，西側的泰清山弟子已有一人徐徐步入校場。
手心隱隱滲出汗水，蕭淩妖分不清那是因為畏懼，還是因為興奮，他邁開步子~~
“用名門吧。”
清泉流淌般的聲音響起。
蕭淩妖愣了下，轉頭去看葉沉。
自從連勝三位上三品弟子之後，葉沉便回歸煙霞峰弟子之中，方才齊霜霜那句癡心妄想時，她還在齊霜霜身邊和自己對了一眼，一轉眼，竟已排開衡山眾人到了近處。
感受到天柱峰上泰清山衡山男弟子們同仇敵愾的眼神，蕭淩妖苦笑道：“想是想，可我用不來軟劍~~”
蕭淩妖這話已很給自己留麵子了，說實話，棄刀學劍才寥寥二十日左右，自己其實連普通硬劍都沒握熟呢~~
葉沉水眸平靜無波，自顧自從柳腰抹下名門：“無妨，此劍可剛可柔。”坤靈滿臉清晰可見的怨念、妒意，卻依舊在旁解釋道：“葉師妹說的沒錯，此劍不灌注內氣時，是一柄變化多端的軟劍，隻需稍稍灌注內氣，便成了一柄至陽至剛的硬劍，不會造成太大損耗，若非天下用軟劍者著實少數，它在名劍榜上的名次還會更靠前些。”
原來如此~~
蕭淩妖便接過那柄獨特的玉色軟劍，忽然一怔。
餘溫。
手心握處，與劍鋒渾然一體的玉質劍鞘散發著淡淡溫熱，顯然是因為一直纏在葉沉腰肢的結果。
而葉沉看到蕭淩妖表情，轉瞬間意識到了什麽，惡狠狠瞪了蕭淩妖一眼，耳根肉眼可見地紅了紅，氣機流轉，又飛速壓了下去。
自從從父親手中接過此劍，名門便再也沒有離身過，更別說讓任何人、讓男人握住這柄終日纏在腰肢的劍了。
眸中映著那緊握名門的堅實手掌，她心頭泛起一絲自己難以言說的異樣情緒，隨即便暗暗替安撫自己，若不是為了義盟，必須和身為新任七殺的蕭淩妖打好關係，她才不會心甘情願借出名門~~
一切，為了義盟大義。
蕭淩妖很快拋去心中那縷旖旎，一握住名門，他就已知道葉沉從前說的並無虛言——
她曾經殺過六百餘人，其中足足五百繡衣。
這柄名門煞氣十足，葉沉留有的餘溫消退，便緩緩張出了獠牙，凶性綻放，給人一種呼吸微窒的壓迫感。
而稍稍注入內氣，名門便繃的筆直，玉質劍鋒在地麵輕輕一劃，如切豆腐般絲毫沒有任何遲滯感，地麵已多出一道幽深劍痕。
顯然，方才葉沉能連勝三人，這柄名門也功不可沒。
蕭淩妖越看越歡喜，將乘風拋還給坤靈，又向葉沉真摯道了聲謝，才喜滋滋走進校場，看他模樣，仿佛此行是去赴宴，而非應戰強敵。
麵對久候多時、臉已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的泰清山掌門弟子，他春風滿麵——
“衡山石廩峰弟子賈鐵，請師兄指教~~嗯，不吝生死。”
那泰清山弟子很明顯的愣了一下，隨即才抱拳道：“泰清山掌門十弟子石進，請賈師弟指教。”
他倒是沒有說出不吝生死四字，可事實上刀劍無眼，誰都不敢保證在決定生死的一瞬，雙方能否及時收劍。
據說古時五嶽論劍常常會出人命，衡山泰清山兩派近幾次論劍都算相當克製，點到為止，但也有弟子因此重傷過。
死死盯著眼前略顯魁梧的青年，蕭淩妖收緊心神，抹開劍架。
體內，一身不屬於自己的磅礴內氣緩緩流轉。
感受到四肢百骸因內氣灌注而蘊藏的力量，蕭淩妖隻覺自己無所不能，似乎隨手揮劍，便能斬開蒼穹，輕巧揮拳，便能鎮碎山河。
他知道，這都是錯覺。
因為季長垣種劍時留下的內氣，自己氣機暴漲，從溝渠中斷斷續續的小水流成了時時刻刻澎湃奔湧的大江，無法擁有按部就班鞏固實力的過程，才會造成這種狂妄自大的錯覺。
幸好，在幽潭底部的黑暗之中，蕭淩妖已提前熟悉過這種狂妄自大的錯覺，雖無法摒棄虛浮念頭，但至少清楚了收發力道的極限。
這時，眼前劍光倏然綻放。
泰山鎮嶽劍重守，講究後發製人，可石進棄了守勢，竟率先搶攻了。
一柄劍，便如一座足以鎮壓神州大地、坐看億萬年風雲的雄山。
石進揮動著那座山，聲勢無兩，悍然向蕭淩妖砸來。
力拔山兮氣蓋世！
泰山鎮嶽劍，拔山！
段寒眼前一亮，不禁流露喜意：“這小子，竟藏了連我都不知道的殺招。”
在他眼裏素來笨拙的石進，已摸到了一絲泰山鎮嶽劍的意境。
和名門這等削鐵如泥的寶劍的相爭，即使灌注大量內氣，石進手裏那柄普通的製式長劍經受不住幾次碰撞。
這式拔山孤注一擲，他將全身內氣盡數聚於一劍之中，不動則已，一動則雷霆萬鈞，力求畢其功於一役。
段寒深感欣慰，石進能深思熟慮至此，不負泰清山掌門弟子之名哪。
這一劍蘊意而發，蕭淩妖若敢接，輕則筋斷骨折，重則性命不保，若是不接，氣勢必將一落千丈，陷入被動。
顯然，勝負已分。
蕭淩妖有些始料不及。
這是他第一次和四品之境的武人過招，石進也沒有留給他任何試探的機會，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揮來一座令上三品之下所有武人絕望的雄山。
但蕭淩妖不慌不張，定神、揚劍，注意力一瞬間集中，抵達生平未曾抵達過的極致。
麵對一往無前的石進，他怡然無懼，同樣一往無前。
蕭淩妖選擇了迎向那座山。
欺身上前，如飛蛾撲火，螳臂當車。
無論周圍目光是悲憫、是惋惜、是嘲弄、是期盼，他都視而不見。
在他與目光同樣堅定的手中，泛著玉質光澤的名門眨眼間變砍為刺，直直釘向那座山。
觀戰台上，校場兩邊，除了林落微坤靈葉沉寥寥幾人，幾乎所有看清這一劍的人皆是霍然張眼，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
他這是要做什麽？
刺？
刺向那座山，以劍之長，逼石進變幻攻勢？
不，兩劍即將接觸的刹那，所有人心底都浮現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這名自不量力的石廩峰弟子要用劍尖，去刺石進揮過來的劍鋒。
他難道不知道，名門劍薄如蟬翼，石進劍鋒也不遑多讓，劍尖去碰劍鋒，即便在場的上三品高手也沒幾個膽敢做這種近乎天方夜譚的事，隻需劍尖稍稍錯過，石進長劍順勢下落，他那條握劍的右臂必將不保。
莫非，他在自尋死路？
石進業已看清蕭淩妖這一刺，電光火石間，已容不得心生憐憫，他自有一股凶悍之氣，哪怕即將奪下的是蕭淩妖頭顱，而非手臂，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自從握上劍，石進就明白了一個道理，若是無法用劍鋒染上他人之血，那他人的劍鋒上，就將染上他的熱血。
叮！
一聲眾人心中萬無可能出現的清脆劍鳴，突兀響徹整座天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