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稚氣未脫
他聽段來說過，方寒和蕭淩妖在煙雨樓有過一場爭鬥，因為林落微插手，方寒失了佩劍，此次隨泰清山而來，方寒本就心存找蕭淩妖奪回佩劍的想法。
蕭淩妖不出所料點了點頭，就見泰清山陣營中步出一人，正是段寒新收的記名弟子、青州五蘊劍傳人方寒。
方寒麵沉如水，盯著蕭淩妖的眼中迸濺出了恨怒的火花：“求之不得，還請師尊成全此戰。”
段寒沉吟片刻，叮囑道：“你敢請戰，為師深感欣慰，且自己小心。”
原本，他是想在餘下五位掌門弟子中挑一位穩重的來耗贏蕭淩妖，但既然蕭淩妖指名、方寒肯上，兩人又有舊怨，段寒自然也樂得成全。
在他眼裏，方寒轉投泰清山，一來資質平庸，二來劍法又得從頭學起，日後成就有限，遠沒有泰清山自己培養的掌門弟子重要，再者，方寒尚未來得及學泰清山的劍法，即便輸了，也會記在青州五蘊劍頭上，一旦贏了，那就是泰清山的勝利，簡直是一樁無本萬利的買賣。
“多謝師尊成全。”方寒抱拳應道。
說罷，便忍著內心喜意，平靜地與蕭淩妖對視。
此戰他必須奪回琳琅，一雪前恥，以此鞏固在泰清山的地位，好當上掌門弟子，為自己的武道謀一條出路。
“二師兄，劍。”蕭淩妖突然道。
坤靈愣了下，低頭看看手裏的琳琅，又看看蕭淩妖手中乘風名門兩柄寶劍：“要換著用用？”
蕭淩妖卻搖了搖頭，向著方寒示意道：“先還給這位方兄吧，我能奪劍一次，定能奪走第二次。”
坤靈頗為無奈，但仍是照做，將琳琅劍拋到方寒麵前。
看來內氣暴漲帶來的狂妄自大影響不容小覷，讓姓蕭的這小子變得張狂了許多，等屬於師尊季長垣的內氣耗盡，他的實力一落千丈回歸七品，想必會有不小的心理落差吧。
方寒陰沉著臉，惡狠狠瞪了眼蕭淩妖，便俯身拾起那柄琳琅，將出列時謝雲帆遞過來的劍送了回去。
做完這一切，他才冷冷道：“你不止拿不回琳琅，還要賠上一條性命。”
蕭淩妖隻是笑笑。
兩人尚未開戰，便已火藥味十足。
在場諸人不了解兩人恩怨的，也大致從這番簡短對話中猜出了一二。
待方寒拔劍出鞘，蕭淩妖擺開劍架，瞬間沉心靜氣、晉入全神貫注的狀態。
蕭淩妖不是喜歡拖泥帶水、留下後患之人，方才上山時就已發現方寒混在泰清山弟子之中，看過來的眼神分外*毒，讓人極不舒服。
稍加注意，蕭淩妖便從瑣碎絮語中弄清了方寒如今的立場。
久在塵世打滾，蕭淩妖見過許多難以啟齒的人性之惡，在他看來，連師門都能說換就換的人，日後極有可能做出其餘令人不齒的事，比如將林落微去煙雨樓的事添油加醋，廣而告之，敗壞林落微名聲。
蕭淩妖便想著借此次論劍探一探方寒之心，如果真如想象中那般無可救藥，索性將其鏟除。
但是，蕭淩妖打的如意算盤似乎落空了。
甫一交手，蕭淩妖就意識到要遭。
正常的四品武人，氣機時時流轉，內氣生生不息，能借著調息飛快恢複，而像他這樣收受外來內氣、將體內強行灌滿內氣提升到四品水平的情況，內氣隻要耗去，就再也無法恢複。
先傷淩逸之，再連戰三人，蕭淩妖體內隻餘兩成左右內氣，如果拋開劍術僅以內氣來衡量，眼下的他，隻相當於一名六品武人。
六品，四品~~
一邊是時時刻刻要分心調動內氣至身體各個部位，兼顧每一次和對手的攻防，而且再也無力將內氣離體，附著兵刃，一邊則是全身內氣充盈，隻需毫無顧忌地全力應敵，還能內氣附著兵刃，瓦解對方護體內氣。可以說，若是蕭淩妖沒有手持名門乘風兩柄寶劍，僅憑普通長劍來對敵，方寒就是站著不動任憑蕭淩妖來砍，也不會有什麽損傷。
兩人的勝負，在尚未接觸時就已注定。
一劍架住方寒的琳琅，蕭淩妖眼中終於第一次失去平靜，波瀾驟漾。
他頓時意識到，兩成內氣一點都不夠用，哪怕能盡數聚於手臂，和對手拚個旗鼓相當，可下盤無力，一下子就會被上半身傳下的力道打破平衡。
其實上一戰剛呈守勢時，蕭淩妖已隱隱覺得力有不逮，之所以能戰勝蕭子顯，全因為最後舍生忘死主攻，無需計較下盤。
原本還想借迷蹤“劍”卸力、試探五蘊劍路數，可琳琅劍上那股屬於真正四品武人的磅礴力道轟至時，根本不容蕭淩妖猶豫。
棄劍，暴退，一氣嗬成，這才勉強擦過琳琅劍光，保住左手。
“上一次相見，你問我柔弱五指尚能握住劍否？”方寒冷笑著譏諷道。
他是個謹慎至極的人，沒有直接追擊，而是為了避免步蕭子顯後塵，將墜落的乘風劍挑至校場外後才欺身上前。
蕭淩妖並未回應他，隻攥緊名門，將殘餘內氣聚於下盤，努力避讓琳琅劍鋒，實在無法避開時，便借著名門一沾即走，主動逃竄，完完全全落入了下風。
目不轉睛觀戰的坤靈看到這一幕，便是一聲輕歎。
實力暴漲帶來的狂妄自大感再強，終究還是得認清現實，其實這一戰無論泰清山哪位掌門弟子上來，蕭淩妖也不可能再戰而勝之。
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任何技巧計謀都是虛無。
段寒正是看到這一點，才打算一戰定輸贏，而林落微也正是看到了這點，才決意替他認輸。
隻可惜，最該看到這一點的蕭淩妖，卻當局者迷~~
當然，讓蕭淩妖經曆一次慘敗，認清現實的殘酷，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隻是刀劍無眼，校場中蕭淩妖每一次險之又險避過劍鋒，都看得坤靈一陣揪心。
他求助似的看了看觀戰台上的林落微，後者依舊一臉淡然，清眸毫無波瀾。
坤靈心頭那一絲盼望林落微出聲解局的僥幸悄然湮滅。
當上掌門的林落微，已與從前有所不同了，如今隱隱流露出的高遠，或者說疏離，竟使得坤靈生出黯然失色之感。
坤靈清楚，身為一舉一動皆能牽動衡山的掌門人，既然已經被蕭淩妖否決過一次，林落微便不會再插手了。
猶豫了下，他複又看向蕭淩妖，唇齒輕啟。
“你想勸他認輸？”
脆如黃鶯鳴柳的聲音先於他口中響起。
坤靈頓了頓，苦笑：“瞞不過葉師妹~~”
此時出聲的，正是葉沉。
葉沉道：“犯不著白費心思，他不會認輸的。”
她的語氣中似有怨氣。
坤靈一愣：“為何？”
葉沉眯著眼，水眸勾出飛簷料峭般的好看弧度：“他沒殺鶴叔之前，我定然和你一樣心思，會去催他認輸，可是他卻偏偏和你去了長沙，原本我以為他那陰險狡詐的性子，隻會將仇怨記下，躲得遠遠的，日後偷偷摸回去報複，看來爺爺給他的影響~~”
葉沉突然搖了搖頭，“不，爺爺做的，興許隻是勾出了他一早藏在心底的人性，又興許，爺爺什麽都沒有做，他本來就是這般模樣，隻是我一直沒看清罷了。”
人性~~
坤靈心中一動，便是自嘲苦笑。
自己不正是經曆長沙一行後，以蕭淩妖為鏡照鏡自觀，認定有些事該做就得去做，因此而幡然醒悟了嗎？
若無射殺陳峰一事，自己隻知道蕭淩妖殺人無算的砍柴人身份，會覺得眼下情形，蕭淩妖應該當機立斷認輸保住性命，隨後臥薪嚐膽，再尋良機陰死方寒，可明明有過長沙一行了，知道蕭淩妖不會這樣做，自己竟還是這般去想~~
當局者迷啊，原來自己也是個當局者。
坤靈追綴著蕭淩妖的身影看了一會兒，又瞅瞅林落微。
這姓蕭名鐵的小子，和師妹一個德性啊，一個表麵上鐵血無情，一個表麵上冷若冰霜的，事實上，哪一個都是心存柔軟、內藏俠義之人。
坤靈道：“那且算了，還是盼著這家夥又出什麽詭計，能掀翻方寒吧~~”
話雖如此，坤靈自己都不願意相信自己說的這幾句話，校場中蕭淩妖已岌岌可危，哪來什麽轉敗為勝的機會？
這時，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嬌滴滴的“二師兄”，將坤靈注意力徹底拉了回來。
舉手投足媚態百出、長相卻稚氣未退的少女一下子撲上來抱住坤靈臂膀。
衡山掌門四弟子穆貞兒。
她死死戒備地盯著葉沉，似乎自知打不過，想用眼神殺死麵前這個容貌能和林落微比肩的女人。
葉沉水眸不動聲色挪向校場，選擇無視她。
穆貞兒委屈地直噘嘴，扯著坤靈手臂撒嬌道：“二師兄吖，有些人就是喜歡趁虛而入，貞兒才離開一會會哎~~”
坤靈一陣頭大。
葉沉樂得看戲，聽坤靈應付穆貞兒，心想，穆貞兒十六歲就成四品武人了，放在哪裏都是被爭搶的人才，要不~~讓坤靈犧牲下色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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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場邊的插曲，蕭淩妖自然無暇顧及。他眼中已無其他，唯餘傾盆大雨般傾瀉而來的劍光，
方寒能在隻有五品之境的師父教導下青出於藍，成為貨真價實的四品武人，絕非庸手，若不是五蘊劍傳承支離破碎，方寒早該晉入上三品。
不多時，一聲清脆劍擊響徹天柱峰，兩人一追一逃的局麵，終於出現了變化。
蕭淩妖力竭了。
承住方寒一擊之後，便硬生生雙足杵地向後滑退三丈有餘，左膝軟倒跪下，掙紮了下，竟已無力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