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異樣心思
而那名為崔廣的少年跑堂時不時出聲，都是在頂撞前者，似乎與這位當掌櫃的表哥不甚和睦。
眼見蔣忠要走，蕭淩妖便笑笑：“這位蔣大哥，左右無事，不如陪在下喝一杯？”
說完，他自顧自沏了一杯茶，拈著被子衝蔣忠示意。
蔣忠為難地看了一眼後院方向，終是道了聲謝，猶猶豫豫坐下了，眼睛卻緊緊盯著門口，似乎隻要一有客人，他就會離座出門去招呼。
蕭淩妖此時已將茶杯推到蔣忠麵前，道：“請。”
蔣忠不好意思地拱拱手，抿了口茶，才歎道：“客官顯然是好說話的，剛才是被小廣氣著了？”
他在外替蕭淩妖牽馬，沒見著裏頭發生了什麽。
蕭淩妖看了眼蔣忠手裏茶水下去小半的茶杯，這才放心地握上自己的茶杯：“也不算，倒是我有些小心眼，見他不情不願來招呼我，就說隻是進來坐坐，想不到一下子就勾起了他的火氣。”
“他呀，還是太幼稚，既然身在客棧，哪能跟衣食父母頂撞，客官您要打尖還是住店，小的這就幫您安排？”
蕭淩妖吹開浮在水麵的茶葉，抿了一口才悠悠道：“先坐坐吧。”
蔣忠臉色一滯，笑道：“客官倒是個妙人。”
蔣忠神情誠懇，說話也頗為圓滑，顯然做跑堂做久了，經曆過世麵，也見過不少像蕭淩妖一樣的刁鑽客人，絲毫沒有流露出任何別樣情緒。
見蕭淩妖不說話了，蔣忠不僅不覺尷尬，反倒熱情地主動攀談起來：“看客官麵相，不似咱們涼州之人，客官是從南邊來的？”
蕭淩妖嗯了一聲：“長沙城。”
蔣忠眼中閃過一絲羨慕：“那可是荊州重鎮哩，荊州第一大渡口就在那呢~~”
蕭淩妖詫異抬頭，看著蔣忠道：“你去過？”
蔣忠連忙搖頭：“慚愧，小的隻是道聽途說，從沒去過，小的這輩子就沒出過涼州，離開扶風郡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蕭淩妖頓時明白了，想來是此地來往行商較多，耳濡目染，蔣忠自然知道一些外頭的風物。
這時又聽蔣忠感慨道：“小的啊，由衷羨慕客官這樣的讀書人，能在外遠行遊曆~~”
“呃~~讀書人？”
蕭淩妖失笑，順著他的話反問道，“你為何覺得我是讀書人？”
蔣忠擠了擠眼睛，稍顯得意道：“我大字不識幾個，卻也知道讀萬卷書，行萬裏路嘛，客官斯斯文文，孤身一人遠行千裏來咱們平陽集這破地方，又不帶貨走商，定是出門遊曆的讀書人，想來是要往西去大漠，領略前人詩文裏的那什麽，大漠什麽什麽孤兒，長日落下圓？”
蕭淩妖笑吟吟的，也不糾正蔣忠的話，隻誇讚道：“蔣大哥也是個妙人，有此眼力，日後必能成就一番事業。”
蔣忠聽得受用，不自覺喝了一大口茶，茶杯見底。
蕭淩妖又給蔣忠斟滿，蔣忠連連道謝。
見時機差不多了，蕭淩妖假意環顧四周，旁敲側擊道：“說起來，我在長沙城多年，也沒見過幾家像貴店這般闊氣的客棧。”
蔣忠一愣，疑惑道：“真的？”
蕭淩妖點頭道：“當然是真的，蔣大哥去過涼州其餘地方，可曾見過幾家與貴店相提並論的客棧？”
聽蕭淩妖這麽問，蔣忠一掃疑惑，開心地笑了。
他不自覺挺直腰杆，似乎蕭淩妖誇這間客棧闊氣，就是在誇他一樣。
“客官當真見多識廣，不過您遠道而來，想必不清楚咱們平陽集的傳奇崔夫人吧？這間遠來客棧，正是崔夫人發跡的地方呢。”
“崔夫人？”
“嗯，崔夫人便是謝掌櫃的母親，也是咱們平陽集的大善人，是平陽集的傳奇，咱們平陽集像今日這般，人人不用為衣食發愁，崔夫人功不可沒。”
說著，蔣忠望了眼後院方向，不住摩挲著茶杯，似乎內心十分激動，“說句心裏話，雖然小的這一輩子可能都走不出涼州，不能像客官一樣行萬裏路，但是能在謝掌櫃手底幹活，已是小的八輩子修來的福分，倘若沒有崔夫人，當初西虞屢屢犯境時，小的估計就背井離鄉，像那些流民一樣餓死在半道了。”
崔夫人~~
聽蔣忠打開了話匣子，蕭淩妖眼神微微閃爍，心中升騰起絲絲縷縷異樣心緒。
蔣忠口中的崔夫人，應該就是杜三爺口中的老板娘了。
嗯，做人肉包子這種無本買賣的老板娘。
所以，大善人？
傳奇？
對平陽集功不可沒？
蕭淩妖本能地意識到，自己似乎來晚了~~
蕭淩妖沒有出聲詢問。
後院表兄弟間稱得上爭執的談話已經結束，腳步聲漸近。
當姓謝的掌櫃掀開門簾回到大廳時，蔣忠已先知先覺站起，向蕭淩妖恭敬欠身道：“客官您慢用，小的俗務纏身，就先不作陪了。”
蔣忠轉身出門。
謝掌櫃看了眼桌上斟滿茶水的另一個茶杯，心領神會，倒也沒有追究蔣忠偷懶與否。
而先前出言不遜的少年跑堂崔廣沒跟進門，興許是在反省，又興許是賭氣。
謝掌櫃上前，笑道：“久等了，客官倘若不嫌棄，也沒急事的話，不如今日就在敝店將就一晚吧？小廣得罪了客官，也好讓在下好生招待客官，給客官陪個不是。”
謝掌櫃三十來歲年紀，生的慈眉善目，笑起來又和和氣氣，讓人覺得如沐春風，在蕭淩妖看來，他便是天生接人待物的料，不做客棧掌門反倒可惜了。
蕭淩妖假意思忖片刻，回道：“掌櫃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我得先等等，等我的同伴來了再做定奪。”
謝掌櫃愣了下，笑盈盈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先不叨擾了。”
說罷又回去櫃台。
蕭淩妖便心安理得的坐著喝茶，待不久後那名為崔廣的少年跑堂氣鼓鼓回到大廳，蕭淩妖也隻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後者見蕭淩妖桌上仍是一壺茶，臉色極不好看，欲言又止，終是在謝掌櫃的警告目光下忍住了。
蕭淩妖保持著一臉的雲淡風輕。
他在等。
等天黑之前，黎沉秋能否回來。
那位自從坦誠親手挖出七殺碑後就一直沉默寡言的真正七殺，一進入扶風郡就與他分道揚鑣，說是要去找老朋友敘敘舊。
蕭淩妖之前沿路不疾不段打量平陽集，也是想看看黎沉秋是否已先他一步來到平陽集。
可惜，蕭淩妖失望了。
直到進了這間遠來客棧，黎沉秋也沒有現身的跡象，想來依舊未至。
慎重起見，蕭淩妖還想再等等。
同時，蕭淩妖也在觀察。
觀察這間杜三爺口中的黑店，十七年後的今日做的是何營生，是不是還操著老本行，做那無本萬利見不得光的買賣。
臨近年關，平陽集上外來人並不多，蕭淩妖在遠來客棧大廳內坐了一下午，隻見了兩位前來住店的旅人，待落日西垂，又有十二三名當地人做工歸來，到遠來客棧吃酒。
看著其餘桌子吃吃喝喝熱火朝天，又有時不時瞟過來的打量目光，蕭淩妖終於看向崔廣：“上三碟小菜，再來一壺熱茶。”
崔廣哼了一聲，抹布摔在肩膀，忍著氣問清蕭淩妖要吃什麽，就發泄似的大聲往後廚吆喝。
那謝掌櫃看清這一切，趁崔廣不注意，感激地向蕭淩妖點點頭。
開門迎客，麵對的客人魚龍混雜，不可能所有客人都對自己胃口，蕭淩妖這樣有意刁難的人出現，對崔廣來說也是一種磨礪。
待晚間用餐結束，大廳裏的人去盡，蕭淩妖張望了一眼已經黑漆漆的門外，才朝謝掌櫃無奈笑笑：“看來今日等不到了，掌櫃的，住店。”
謝掌櫃顯然久候多時，和顏悅色替蕭淩妖辦好入住。
之後，蔣忠便麻利的領著蕭淩妖上了二樓，一間懸著地字六號門牌的臥室。
蕭淩妖環顧了一圈，露出滿意神情，蔣忠這才退出房門，道：“客官倘若有什麽吩咐，盡管知會小的，小的一直在下麵候著。”
蕭淩妖道：“勞煩蔣大哥了。”
蔣忠受寵若驚退去。合上房門，外麵呼呼的朔風席卷聲音和心口稍顯快速的砰砰心跳聲於此刻融在了一起。
看了眼與其他客棧一般無二的陳設，蕭淩妖臉色漸漸冰冷下去。
這間遠來客棧，沒有問題。
蕭淩妖自認嗅覺靈敏，對血腥味十分敏感，並未在謝掌櫃蔣忠崔廣身上嗅到一絲異常。
而且臨近年關了，遠來客棧依舊有些生意，若在平常走商頻繁的日子，想必生意十分興隆，否則也不會有錢將客棧修得闊氣非凡，足以比肩長沙城的上好客棧。
再者，不去論崔廣，隻看那謝掌櫃和蔣忠，待人真誠，沒有給自己帶來絲毫虛情假意的異樣。
這間遠來客棧，顯然已經成功步入正軌，是正正經經的客棧。
那麽有問題的~~
崔夫人。
想必唯有見到那位蔣忠言語中都流露著心悅誠服的崔夫人，才能揭開這間客棧曾經的隱秘。
蕭淩妖心中惆悵，重重一摔，呈大字型躺在了床上。
黎沉秋不在，真是麻煩啊。
那位崔夫人明顯已是一方豪紳，草莽之中龍蛇並起，蕭淩妖怕一個人找上門，會遭到什麽不測，隻能以自己的方法徐徐圖之，如若有黎沉秋在側，蕭淩妖早就大大方方去找那位崔夫人問個清楚，可偏偏黎沉秋一句去見老朋友，就再也不見人影。
身為真正的七殺，事到臨頭卻一點都靠不住，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