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皇後董舒顏
她的身後襯著昏黃的燭火,傾城的容顏是濃得化不開的愁緒,垂眸,有淚凝在長長的睫上,很快全落下,接著是一長串,風從窗外吹來,吹動了她滿頭的步搖及釵環,發出細碎的聲音,更襯出她的孤寂,象征尊貴的鳳凰圖案穿在身上,也不能讓她感到自己有多了不起,到頭來,不過是個可憐的連自己孩子都得不到的女人。
偌大的鳳儀宮,布置大氣輝煌,在董舒顏搬進去前,新帝慕晨譽曾下令重新裝飾宮殿,讓榮家兩代皇後用過的東西全部清除,並重新安放其他物什,讓整個鳳儀宮從裏到外,從上到下都煥然一新。
等到董舒顏搬進去後,熏香爐裏是幽蘭花香,床帳是簇新丁香色,帶著五彩流蘇,床上鋪就香被香褥,滿屋飄香,卻更襯出宮室裏主人的落寞。
宮內進出的宮女太監,比在流金宮內多了好幾倍,連那宮殿外的花園也是爭奇鬥豔,繁花似錦。
站在每一處,都能顯出皇後的氣派來,董舒顏忽然就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她的身上每一處打扮無不是按照皇後的品級來的,什麽都是最好的,珠釵,服飾,鞋襪,加上她的傾國這姿,大概所有人都會承認,她是天秦國開國以來,最美麗的皇後,無人能及。
其它宮的妃嬪們晨昏定省,絕少不了,唯獨皇帝的身影終日不見,她是無所謂的,可那孩子,她想看到。
每次蓉妃來給她請安,她就會問個不停,這樣一來,蓉妃留在鳳儀宮的時候最多,還有玉貴人,雖然也是後宮女子之一,可她總也討不了皇上的歡心。
這讓她很是傷心,看著她的落寞,董舒顏也感到很無力,連自己都不能讓皇上寵愛,又如何能幫上她的忙呢。
待所有人走後,董舒顏時常坐在廊下的搖椅上發呆,或是小睡。
夏日的天氣漸長,廊下有風,還有各種花香撲鼻,即使心裏一直牽掛那個難得一見的孩子,她也隻能這麽消磨著時間。
“娘娘,聽說荷塘裏的荷花開了,要不要去看看,你不能整日坐在這裏,哪兒也不走動呀。”
緩緩睜開美眸,看著一臉關切之色的丫環,董舒顏露出一個淡笑:“就依你吧。”
起身,華麗的宮服在陽光下閃耀著奪目的光華,一旁的太監躬身讓她扶著手臂,便走出了鳳儀宮,朝禦花園方向走去。
禦花園中間有大大的人工湖,湖麵上的荷葉綠得晃人眼,那水珠在荷葉上輕顫滾動,看得人心裏一陣舒服。
還有那才露尖角的荷花,有調皮的蜻蜓在上麵駐足,它們的翅膀泛著金光,帶著透明,忽而展翅非在空中,自由自在,真是羨慕死一幹皇宮裏的人。
有妃嬪給董舒顏請安,驚異於她的驚世美貌,更有剛進宮的美人小聲議論道:“皇後娘娘真是越看越美麗。”
“是啊,難怪能成皇後,一定是深得皇上喜愛了。”
“就是,就是。”
“你們懂什麽,一群傻丫頭……”
不想聽她們對她的議論,董舒顏進湖心亭走去,剛踏上那九曲橋,便聽得湖中心的亭子裏有聲音。
“墨兒,來,父皇抱抱。”一個好聽男聲道。
“抱抱。”孩子稚嫩的聲音重複著這兩個字,小胳膊伸得直直的,朝明黃色身影的男人身上撲去,一旁的蓉妃笑得無比燦爛。
好一副天倫之樂的溫馨畫麵,隻一眼,那情景便深深刺傷了站在不遠處,一身華服的宮裝麗人。
突然感覺一陣錐心刺骨的疼,董舒顏一手扶住橋上的白玉扶攔,一手撫住胸口,感覺那裏悶悶的,仿似被大鐵錘猛擊一般,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
疼痛漫過全身,讓她連路也走不動了。
驚覺她的不對勁,香兒忙扶住她,一旁的太監宮女也慌了神,眾人圍著她,娘娘娘娘不斷地叫著。
她說不出話來,隻是偏頭看著香兒,嘴裏想說什麽,可臉上依舊是痛苦之色。
有不識眼色的宮女急急朝皇上那兒跑,卻被站在亭外的侍衛給擋住,宮女隻好在外大叫:“陛下,皇後娘娘病倒了,請陛下去看看娘娘吧。”
慕晨譽心時掠過一絲不安,忙轉頭看向橋頭,便見一群宮女太監圍著董舒顏,慌作一團。
將孩子交給櫟芙蓉,慕晨譽匆匆朝橋頭走去,邊走邊對宮女發怒道:“叫朕有何用,還不趕快通知太醫,替娘娘診治。”
他的聲音帶著焦慮,臉上是同樣的擔憂之色,腳下健步如飛。
“是。”那宮女答應著,也跑了起來。
香兒急得滿頭大汗,要不是有人扶著董舒顏,她已立刻倒下去了。
眾人七手八腳,把人抬著往鳳儀宮走,慕晨譽卻道:“就去長樂宮吧,那裏離這裏近。”
皇帝發話了,眾人自不敢違命,便朝那長樂宮走去。
太醫也很快到了,董舒顏躺在床上,依舊隻能流淚,口不能言,那樣子真是誰看了誰心疼。
一向冷口冷心的慕晨譽也慌了手腳,直喊太醫快來。
老太醫留著山羊胡子急急趕到床邊,察看董舒顏的病情,經過望聞問切,總算是得出結論:胸口鬱結,導致經絡不通,暫時失語。
“可有別的大礙?”慕晨譽忍不住問道,他的濃眉皺了起來,眼中是深深的憂慮,臉上隱隱含著怒氣。
他氣自己的用心太過良苦,卻根本不去關注她是否能承受,這麽多年來,兩人的關係一直不太好,現在讓她看著他和別的女人帶著她的孩子,她如何能承受那樣的刺激,突然得此失語症,也不是沒有道理。
老太醫忙道:“陛下不必著急,待老夫給皇後娘娘紮兩針,她很快就能開口說話,不過心病還需要心藥醫,要完全好就得靠娘娘自己了。”
“既然有辦法,就盡快,別讓朕等太久。”慕晨譽幾乎是怒吼道。
“是,是。”老太醫躬身道,隨後接過侍從從藥箱裏拿出的銀針帶,然後打開,大大小小的銀針插在帶上。
老太醫抽出幾根針來,打準董舒顏頭部幾個重要穴位,準確下針,再輕輕旋動,最後穩住。
大約過了一柱香的時間,再將針拔出來,命丫環把皇後娘娘扶起來,便見董舒顏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慢慢竟從喉間發出細碎的哼聲。
“我……這是……怎麽……了?”董舒顏緩緩開口道。
“你很好,剛才隻是不小心阻住了經絡,太醫已幫你治好了,你好好休息,有機會朕就來看你,可好?”
慕晨譽挨近床邊,安慰她道。
淚順著兩頰流下,董舒顏看著眼前的九五之尊,卻隻能以淚相對。
不待她再說什麽,新帝慕晨譽已帶著侍從匆匆離開了鳳儀宮。
偌大的宮殿,隻剩宮人。
太醫開了副安神助眠的藥,矚咐宮人好生伺候娘娘喝藥,便徑自離去。
香兒走命侍女去按太醫給的方子揀藥,自己則打來溫水為董舒顏淨手,淨臉,除去她身上的飾物和宮裝,讓她躺著更舒服些。
她的唇有些蒼白,臉色就更是毫無血色。
“娘娘,不要折磨自己,讓自己受苦,就算今天看到的是你不能接受的,也要學著慢慢接受。”
“香兒,我想出宮,你幫我。”董舒顏突然抓住香兒的手,眼中迸出驚人的光華來,這樣道。
“小姐,怎麽想通了要出宮?難道不怕少爺和老爺受牽連?”
“你也看到了,我在宮裏過的是什麽日子,我不想再管別人了,我隻要自己活得自在,我猜卿弟也是這麽想的,爹爹也早就後悔。
那皇帝有他的後宮三千,現在也有了皇子,他什麽都不需要,連皇權也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上,如果董家再繼續發展下去,恐怕難逃榮家的命運,所以我們還是逃吧?”
“那小姐可想好了,怎麽逃?”兩個人在床榻邊商量起了辦法,其他宮人則被遣到了宮外,直到深夜……
那一日皇後娘娘生病後,每況愈下,竟然咳嗽不止,有時整夜整夜都能聽到鳳儀宮內皇後娘娘的寢宮內傳出不斷的咳嗽,許多在鳳儀宮內當值的宮女太監都臉帶憂鬱,看來這個皇後娘娘的病怕是好不了了。
太醫來診治過,下令將整個鳳儀宮封鎖起來,不能隨意有人進出,因為皇後娘娘得的很有可能是會傳染給健康人的“肺癆”,而本想著將小皇子帶去給她看的慕晨譽也隻好打消了這個念頭,孩子太小,連周歲都未滿,又豈能經得起這種重病的傳染。
皇帝也被其它宮中的妃子阻撓著,不要讓他去探望病人,時間一長,連那宮裏外圍的宮女太監也被禁足在了裏麵。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香兒看到,皇後娘娘一天一天憔悴下去,最後隻剩一包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