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一座漂亮的別院,花兒開得正豔,蜜蜂蝴蝶相繼來到這裏,為美麗的花兒帶來更多的生氣。


  一條碎石鋪成的小徑,兩邊是金絲竹,竹葉細長,狹小,並不同於一般的翠竹。


  有風吹過,竹葉輕擺,竟似在跳舞一般。


  小徑深處,便是一座漂亮的竹木搭成的小樓。


  樓前,一名長相出色的男子正倚欄眺望遠方,朝陽正徐徐升起,不知今天可有奇跡發生,還是像從前那一年多的日子裏一樣,隻是無望地等待。


  三百七十八天,他記得很清楚,這麽久的日子以來,他,慕晨譽,本該是天秦國皇帝的男子,卻在那次墜崖後,來到了這個叫座凝香築的小院來,而住在這裏的竟是一位世外高人,且是一位神醫。


  若不是自己有金鍾罩的內力護體,再加之那懸崖看似高過萬丈,實則懸崖邊有許多樹條,被這麽一掛一擋,等到他落地時,已經消減了大部分的衝擊力,因而他並沒有受到多大的損傷,倒是重陽,可就沒那麽幸運,當他們倆被這位神醫的門人發現時,重陽早已昏迷不醒。


  後來經神醫用起死回生的神藥救回小命,她卻一直像睡不醒一般,一直沒有醒來。


  等到慕晨譽完全傷好,能跑能跳時,他就一直守在她身邊,希望有一天能守到她醒來。


  “快,快,她醒了!她醒了!”正在慕晨譽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時,一侍女打扮的女子慌忙跑來對他道。


  這話成功喚回慕晨譽的神誌:“快,帶我去看看。”


  慕晨譽的臉上有著太大的驚喜,她醒了,她醒了!

  太好了!

  不待那侍女帶路,慕晨譽早已箭步如飛地朝她的房內跑去。


  幹淨的房間,一片純白,門是用紙糊的,亦是白,且是推拉式的。


  當那道門拉開時,一臉驚喜的男子出現在門口,他的目光緊緊盯著床上躺著的女子。


  她的容顏依舊,那張易容早已不見,墨一般的發披散在枕邊,五官精致美麗地如同雕刻家手中最傑出的完美之作。


  那雙眼仍然是閉著的,並沒有睜開,長長的睫毛卷翹著,如同兩隻停駐的黑色翼蝶。


  那高挺的鼻,還有那如花一般嬌嫩的粉唇,都似這過去的每一天一般安靜著,沒有任何變化。


  他想聽她說話,想看她美麗的眼睛。


  急急跪到女子身邊,男子輕聲呼喚:“舒顏,醒來,求你,求你。”


  沒有睜眼,男子的眼順著女子的臉看向她的全身,她的手露在外麵,幹淨修長。


  就在這時,他分明看到,她的手指動了動。


  他以為是自己眼花,忙把雙手用力揉上自己的眼睛,再看向那手時,真的!它在動!它在動!


  慕晨譽再次呼喚道:“舒顏,我是慕晨譽,請你快醒來。”他的目光帶著一直以來的柔情還有期盼,聲音裏有著急切。


  似被他這樣的吵鬧弄得煩不勝煩,那雙長睫毛的主人終於皺了皺好看的長眉,緩緩的,睜開了那雙漂亮地不似人間才有的明亮雙眸,並且轉了轉眼球,然後看向了床邊一臉欣喜的男子。


  她的黑瞳映著他帶笑的俊顏,她的腦子卻是一團漿糊,他是誰?為什麽他會在這裏?


  自己怎麽了?難道一直在睡覺?


  女子嘴裏發出奇怪的咕嚕聲,卻沒有話從嘴裏出來。


  這時,一臉慈祥的老神醫也進了屋子,他一見男子趴在女子身邊,深情呼喚她,一如這三百天一般,便隻能苦笑著搖頭道:“慕公子,你且起來,讓老夫看看董小姐情況怎麽樣?”


  慕晨譽忙忙起身,俊美的臉上有可疑的紅雲,嘴裏嚅嚅道:“洛神醫,她是我的妻子,我隻是想多和她說些話。”


  “老夫知道,可你們還這麽年輕,有的是時間說話,讓老夫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好了,你們以後可就不用再這麽辛苦對話了。”


  這調侃的話惹來一旁梳著兩個總角的孩童的一陣捂嘴輕笑。


  慕晨譽也隻好附和著抓頭輕笑,這一年多來的時間裏,他幾乎忘了自己曾是一國之君,外界的消息,他也一概不知,也不想知道。


  隻是,後來,還是有外麵來求醫的人帶回了消息,他墜崖後,死訊很快傳回了天秦國,國不可一日無君,因為沒有找到他的屍首,無人相信他是真的死去了,於是,便要求九皇子繼續監國,直到今天。


  不過,慕晨譽沒有告訴他們,他就是那個死去的國君,他不想因為他的原因,給神醫帶來麻煩。


  所以他選擇在這裏住下來,守著一直昏迷的重陽,他口中一直稱呼的董舒顏。


  他發誓,若是她不醒來,他便守著她一輩子,直到她真正死亡那一天。


  隻是老天垂憐,他還是等來了她清醒的一天,隻是他似乎高興太早了。


  “慕公子,尊夫人好像並沒有大礙,隻是……唉。”老神醫還未把話說完整,隻是這樣唉歎道。


  “洛神醫,我夫人她怎麽了?”慕晨譽隻感覺心裏有點堵得慌,他預感到,老神醫接下來的話,不會是什麽好消息。


  “她已經全然不記得你了,隻記得自己叫董舒顏,今年十三歲。


  老夫告訴她,她已經二十三歲了,可她就是不承認,還說,她不知道有慕晨譽這個人,不過她說,慕這個姓是國姓,他們天秦國的國君就姓慕,不知她可說得對?”


  十三歲?嗬嗬,她竟然選擇這樣的方式來忘記自己,失憶,真好,失憶。


  慕晨譽幾乎崩潰,為什麽是這樣?三百多天的守候,隻換來她的陌生眼神,當他出現在她麵前時,她隻是好奇地看著他,然後發現他要靠近自己時,她便跟著往床角縮,眼神中是從未有過的清澈卻也慌亂。


  “大哥哥,你是誰?你為什麽要幫我洗臉,我都十三歲了,可以自己洗的。”慕晨譽不理會她的話,隻是拿手中的濕帕替她擦著手。


  那樣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讓他不由想起了十三歲那年,他們的初次相遇,在棲鳳街上,她一身男裝打扮,用一根碧玉笛輕佻地想要伸到一位女子下頜處,而站在酒樓上的他和侍衛阿武看得清清楚楚,當即他就讓阿武下去阻止。


  從天而降的阿武成功嚇跑了她的保鏢和丫環,她也在逃跑中被自己逮個正著。


  當時不是不震驚的,一個翩翩美少年,相貌出眾,氣質獨特,完全是一副佳公子模樣,卻做出這等令人不齒之事,他本能想要原諒“他”,不曾想“他”竟然用撒銀票的方式想要逃脫他的追捕。


  這下可把他氣得不輕,發誓要抓住“他”,卻在進入那個澡堂後,發現“他”已無影無蹤。


  現在她的記憶停留在了十三歲那年,卻不知是之前還是之後的事。


  不對,若是之後,她應該記得自己就是追捕他的人,大概就隻記得與他相識之前了吧。


  一想到是這樣的可能性,慕晨譽感到挫敗不已。


  沒想到,正在他以為無望時,她突然迸出一句話來:“我……好像記得你。”那聲音帶著怯怯,帶著一絲不確定。


  “你記得什麽?快說與我聽?”慕晨譽驚喜抬頭,看著眼前的女子。


  她卻拿寬大的衣袖遮住自己的臉,然後小聲道:“你是不是還想追問我調戲那尚書小姐的事?”


  尚書小姐?這是哪兒跟哪兒?

  不過,她竟然記得自己和她的那段過往,那麽以後呢?


  以後,她可還記得。


  “你說的那位小姐,不是尚書千金,而是當朝宰相的女兒,謝宛儀,你弄錯了,不過你調戲她的事,是真的。虧得她後來一直沒認出你來,倒讓我偷著笑了好幾回。”


  “真的?她真的不是尚書小姐?那我可找錯人了。”她的表情變得忿忿,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不過,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麽要如此羞辱她嗎?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麽恩怨,我看那位小姐並不認識你啊。”


  “當然啦,誰要她搶我好朋友的未婚夫來著。”董舒顏一聽到他的問話,馬上變得理直氣壯,頭昂得高高的,聲音也大上許多。


  “她搶你好朋友的未婚夫,你的好朋友是誰?”慕晨譽成了一個忠實的提問者。


  覺得眼前的男子很親切,長得又好看,尤其是那長眉下的一雙閃著溫和光芒的眸子,讓她不由心兒彭彭直跳,可是他看起來快有三十了吧,大自己好多啊(不知道自己都二十三的失憶可憐蟲)

  不過她願意回答他不知道的問題。


  “我的好朋友就是劉玉蓮啊,她爹是員外郎,她也算是官家小姐,可她一點兒都沒有架子,我們在書院裏是最好的朋友,聽說,她被人退了親,原因是她的未婚夫攀上了尚書家的小姐,所以,我很不服氣,都怪我那笨丫頭雲兒,她跟我說,那個女子就是我要找的尚書小姐。


  一怒之下,我就出手了,結果,弄錯人了。”


  說完,董舒顏的聲音也變得有氣無力,大概也在為自己的魯莽而感到不好意思吧。


  “原來是這樣,看來我也誤會你了,還以為你和宛儀有什麽矛盾呢。”


  “宛儀,你和那女子很熟?”董舒顏抓住他話裏的重點,問道,那眼神中分明有嫉妒的成分在裏麵。


  看著她這個樣子,慕晨譽忽而心情大好,不失時機地誇道:“沒錯,我跟她關係確實不錯,所以這麽稱呼她,就像稱呼你為舒顏一樣。”


  “為什麽?難道一個男人可以和好幾個女人這麽親熱嗎?”董舒顏表示茫然,隨即又道:“若是我以後嫁夫君,我一定不會嫁三心二意的男人,隻會嫁一心娶我的那個人,一生一世一雙人,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似在說著某種誓言,董舒顏從地上站起來,走到窗邊道,外麵梨花開得正好,風來,滿樹花瓣隨風飄落,有些竟飄進了屋子裏,被這樣的場景所蠱惑,慕晨譽輕輕走到著淺色紗衣的女子身後,緊緊摟住她,聲音在她耳邊呢喃:“如果你願意,以後,我就是你的那一心人,永遠不會再和你分開。”


  梨花紛紛揚揚,如落雪一般撲到了兩個相擁的人身上,將兩人隱沒在這一片花雨中,同樣是被這樣的氣氛所感染,女子竟啟唇道:“我相信,從此後,都隻選擇相信。”


  閉上眼,有淚從眼中滑落,一滴滴帶著滾燙的溫度落到男子的手背上,瞬間灼痛了他的心,更加摟住懷中的女子,讓這一刻成為永恒。


  董舒顏是如何恢複記憶的,不得而之,據她自己講,在她想起他是那個把自己攔住的俠客以後,在他們的一問一答中,她便想起了許多,幾乎像是一根藤蔓,慢慢便牽出一片,她想起了謝宛儀,想起了劉玉蓮,想起了樂芙蓉,更想起了她們都曾是他的女人,而這些記憶讓她無法不難過。


  她說著十三歲前自己對嫁人的想法,不過是想有一心人,而他竟然願意為她這麽做。


  她也想起來,他們一起墜崖的事,他沒有選擇自己一個人離開,而是守著自己到今天,她也就決定選擇相信他。


  後來的後來,他把皇位正式移交給了九皇子慕晨揚,然後從後宮中帶走了他和她的兒子慕天墨,三個人隱居在了“凝香築”旁,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原來沒有了江山社稷的牽絆,日子可以過得如此瀟灑肆意,真是早就該這麽做了,現在看來,還為時不晚。


  至於天魔教和重家,據說,天魔教選擇再次消失在江湖上,香兒陪著卿子瑄一起隱居了,董舒顏猜想,他們一定回了那個叫幽蘭穀的地方,看來東海駿並沒有為難他們。


  而不幸的是,五皇子慕晨曜在聽說孝成皇後過世後,曾大口吐血,經醫生診斷,長期勞累,不曾好好休息,加之心傷受損,他得的是真正的肺癆,無力回天,就在董舒顏“死“後不久,也過世了。


  而他的那塊帶血的佩玉最終隨著他一起埋葬,他們的緣份,一直就隻是停留在了她十三歲那年。


  至於東海駿,他覺得沒有皇後的後宮,或許更精彩,他選擇一直空缺。


  而茲格裏莫比較霸道,聽說,他曾跑到天秦國邊城,亂搶一通,最後竟讓他覓得一女子,酷似已逝的孝成皇後,被他強行娶回皇宮,成了瓦藍國的王後。


  而真正的董舒顏則和她的夫君在山水間徜徉,相守一生,直到同一天,兩人一同去往往生之地,並相約,來世,他們還會在一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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