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屋子的回憶
鄭子肖雖然是這麽和我說，但他神色是有些猶豫的。估計是覺得現況他不好走開，畢竟我外公還處於昏迷狀態。
我見狀便說：“沒關係，真的沒關係，你去弄你的事情吧。”
雖然我是挺擔心目前外公的身體情況，但我也不至於因為沒有人陪在我身邊而手忙腳亂。
想了下我又說：“再說，路程不就是兩三小時嗎，也不遠是吧？去吧去吧，真的沒關係。”
鄭子肖沉吟片刻，估計事情是有些重要的，所以他才會露出遲疑的神色。
好一會後，他的視線望了望樓梯邊，又看了看我，“我現在先回去，弄好事情後我會立馬趕過來。”
“嗯。”我點頭，轉念想想又說：“其實不用太著急，路上注意安全。”
經曆了那麽一場車禍，我深刻地意識到，什麽都是浮雲，唯有安全才是第一。以前小學初中的時候，‘安全第一’這四個字幾乎是貫穿整個讀書時光。那會兒覺得那四個字都要看膩了，很能理解那麽四個字的意思，卻從沒有深刻去體會那四個字背後的含義。
再仔細想想，如果有一天我們身邊最親最愛的人因為不注意安全而出了意外，想想就會覺得很痛心疾首，想著如果他能再注意一些就好了，這樣就不會出事了。
鄭子肖點頭，也不知道他是聽進去還是沒聽進去，“那我先走了。”
“好。”
離開之前他回頭看了我一眼，看起來有話想說，但終歸沒有說。他走了之後，我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雖然說不至於因為沒有陪我而覺得手忙腳亂啊什麽的，但我卻感到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這些天都有鄭子肖陪著我，不知不覺之間竟然產生了一種依賴性。這會兒想著他不在一邊了，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自在。
甩了甩思緒後，我決定去找羅忠歲，看看我有什麽能幫得上的事情。
但事實上是沒有的，熬藥的時候是有專人來弄的，後花園我白天的時候把能弄的都弄了，眼下沒做的事情就是吃飯。簡單吃了一些後，又去外公房間裏看看他，約莫過了兩小時左右，在我收到了鄭子肖的報平安信息：【我到了】的時候，外公也醒了。
他醒來的時候，我沒有很激動地迎上去西裏呱啦地哭，我輕輕地半蹲在他床前，伸手把玩著他那幹枯又皺巴巴的手。
外公靜靜地看著我，久久沒有說話。
本來是站在一邊看著我們的羅忠歲，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悄悄離開了。
我和外公對視了好一會，我輕輕出聲說：“外公，我們住院，好不好？”
我盡可能地放柔聲音，想去哄著他答應，也有小小的私心，就是期望著外公不忍心我失望。自私的地去利用外公對我的那份感情，以此得到他的答應。
外公聞言笑，就是輕輕地笑。另一隻手緩緩地搭在我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著。
他沒有拒絕我，也沒有答應我，而是說起了別的事情，“這個屋子，承載著太多的回憶。雖然是送給你媽媽的，這個屋子卻也是我和你外婆最愛來的地方。”
我怔住，沒想到外公會忽然說起了過去。我不再吭聲，靜靜聽著老人家的回憶。
“那會兒你媽媽剛成年，我買下了這座房子送給她做生日禮物。那時候是想讓她自己住，讓她獨立些。結果呀，你媽媽愛撒嬌，常讓你外婆過來住。我也被你外婆拉著過去，一家人等於換了個房子重新住而已。”外公失笑著說，“你說好不好玩，放著大屋子不住，一家人到小房子裏擠。”
看著外公那帶笑的臉容，是那種回憶美好的笑顏，怕是連他自已都沒察覺自已臉上掛著笑。
“後來你媽在二十歲那年認識了你爸，起初我和你外婆很反對這樁事，可咱們呀，怎麽都沒想到，你媽媽那麽溫柔的一個孩子，倔強起來做的事也是我們阻止不了的。兩人在一起沒多久，就生了孩子，也就是你哥哥。”外公說著說著，臉上的笑雖然還掛著，但已經淡了些許。
“那時候想著吧，事已至此也就隨他去吧。你哥哥出生那些年，我們相處得也和睦，你媽媽也常帶你哥哥回這個屋子裏，你爸爸也時不時會過來這邊坐。那會兒，我跟你爸關係還沒這麽差，兩人還能坐在一起好好聊天有說有笑。一家子，和睦熱鬧，不知多好。”外公微微閉上眼，輕輕歎了一口氣，“隻是好景不長，沒幾年後，這麽一幅畫麵也是拉下來了。”
為什麽這麽一幅畫麵就這麽拉下來了？我愣愣地看著外公，心裏迫切地想知道下續。
但外公似乎不打算再往那邊說去了，“總而言之，這個屋子充斥著的是我餘生裏最快樂幸福的時光，所以無論生死病老，我都不打算離開這裏。我害怕，真的，音兒。我特害怕我最後一刻不能在這裏沒了氣，我很害怕我走了之後，你外婆和你媽媽就找不到我……”
外公說到這卻哽咽了起來，老人那咽嗚的聲音深深刺痛著我的心，我眼眶一下子就紅了，也有些著急，“外公，您不要這麽說，您身體會沒事的……”
外公搖著頭，“音兒，我身體我知道。總有那麽一天的，世事難料，沒人會保證下一刻還是能夠瞬息不變，正因為如此，所以我不能夠離開這裏到別的地方過夜去。”
“我老了，哪天我夢見你外婆在招呼我，我就這麽跟著你外婆走了……”
外公輕聲說著，似無奈，也似期待。我紅了眼眶，卻不敢讓淚水糊了眼眸。我清楚得意識到外公對這座屋子的深深眷戀與精神寄托，如果真的來硬的讓他去醫院住，恐怕沒幾天他就精神上難受，這麽一個人就沒了。
“所以呀音兒，外公哪兒都不去，哪兒都不走。”外公昂了昂頭，讓淚水順著眼角滴下至枕頭上，“我就在這兒，等你外婆，等你媽媽。”
陳醫生也說了，雖然不住院沒法得到更好的治療很可惜，但在這裏，至少不會讓病情惡化下去。隻是相對於住院而言，可能能活的時間，更短一些。
我心裏想著的是，我希望能通過更好的治療讓外公生命更持久，這樣我就能多看外公兩眼。能看到他的笑，能聽到他的聲。哪怕隻半天，哪怕隻兩小時。
內心百般掙紮與委屈，也是徒勞。
我緊緊咬住牙關，攥緊了拳頭好一會後才緩緩鬆開，舒展了一個笑臉，“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