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寂寞的心
夜半，驚醒！
連續兩天熬夜網遊換來地是一身的酸痛，直覺摸索身側的棉被，隻觸到一掌的冰冷與堅硬。
達輝應該早就回家了吧？
葉心逸茫然睜開眼，身下是大理石地板，而不是她溫暖柔軟的大床。
又跌下來了嗎？
她苦笑。
中央空調似乎沒有發揮它的效用，冷，是唯一的感覺。
她坐起身，赤腳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白淨的腳趾頭微微縮在了一起。
葉家在上海有好幾處房產，葉媽媽在房市火的時候賣掉了一些套了現小賺了一筆，如今還剩下‘碧雲山莊’的一套價值三四百萬的別墅，和他們現在所住的價值一兩百萬的五居室頂級複式小高層。
底層有兩間客房，最主要的空間則被調高設計的大客廳所占據，所有的家具裝璜是清一色意大利典雅浪漫的風格。
外人都以為是高檔有品位布置，隻有她心裏明白，米白色的家飾主要是爸媽為了防止對方把情人領回家所設下的陷阱，越是淺的顏色就越容易留下‘犯罪證據’，例如毛發。
他們自以為隱藏得很好，其實她全都知道，知道這個所謂的家早就已經名存實亡了，父母不過是在為自己演戲而已，而她也順其自然的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樓上則是兩間主臥和老爸的一間書房，裏麵都是純正英國宮廷貴族的裝潢風格，奢華高貴。
特別是葉心逸的房間被布置的既浪漫又夢幻，完全是童話世界裏的公主香閨。
葉心逸穿著粉紅色的公主睡裙，披散著一頭及腰長發，踩著繡著流氓兔圖案的可愛拖鞋順著旋轉木梯走了下來，當滿天星光籠罩在她身上的時候，宛若一位真正的公主。
打開冰箱，裏頭塞得滿滿，應有盡有。她發了三分鍾的呆，取出一瓶鮮奶、一條吐司、一盤小籠包、一塊提拉米蘇、一包日式泡芙、一盒韓式拌飯、一份意大利麵，停不下來的手又衝了一杯熱可可，陸續由微波爐取出一大包的爆米花、以及各式餐點，滿到餐桌再也放不下。
然後，她看著桌麵上擺得滿滿，冷的熱的、中式西式的食物，又花了三分鍾的時間發呆。
直到大腦下達指令，她本能地將眼前的食物往嘴裏塞，每樣都吃一口。沒有人會跟她搶，她可以很從容、很悠閑地慢慢品嚐它們的美味，吃到撐，吃到吐……
不受歡迎的反胃感湧上胸口，她捂著嘴，衝向流理台，將剛剛下腹的食物，全數當成穢物清空。
好難吃！如果現在可以吃到媽媽做得春卷、大閘蟹、紅燒獅子頭該有多好！幼時一家人在一起吃飯的情景仿佛就發生在上一秒。
葉心逸抵著流理台，腦海有一瞬是空白的。
好靜，靜得連每一次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辨，整間屋子空蕩蕩的，不管她如何塞滿每一個空間，到了夜裏，那種可怕的空洞感，還是會無邊無際地向她襲來。
二十年來，她總是這樣一個人活著，活在無邊無際的寂寞裏。
恍恍惚惚地回到房中，她開了音響，讓聲音填滿這間屋子的空曠，卻什麽也聽不到，好單調、好單調的音律重複著。
是音響的品質不夠好嗎？這是她十八歲生日時，老爸特地從香港帶回來的高檔Hi-F。
她雙眸緊閉，縮在床角，緊緊抱住自己泛涼的身軀，夜風灌進沒關好的落地窗，將雪白窗簾吹得狂飛亂舞。
聽得見風聲，聽得見落葉聲，一屋子空到什麽都聽得見，黑暗與寂靜，像是一隻無形的大手，將她牢牢攫住。
空調再好也吹不暖，食物再多也吃不飽，再奢華的公主床也永遠睡不穩……
她終於明白，問題出在什麽地方。
那是再多零用錢也填不平的——孤單和寂寞。
換了衣服，她再也睡不著，索性出去透透氣。
還不到日出的時候，月亮剛剛要走盡它最後的旅程，正要隱沒在遙遠的天際裏，那是一種美妙蒼茫的時刻。在深邃微白的天空中還散布著幾顆星星，樹葉在隱隱顫動，四處都籠罩在神秘的薄明中，空氣裏還充滿著夜的香氣。
多數人還在溫暖的被窩與周公纏綿，入冬以來第一波強力冷氣團的威力，使街道上放眼望去，隻有少數早起的行人，以及幾隻流浪貓狗。
商業競爭的好處就是給人們的生活帶來了更多的便利。葉心逸望著馬路對麵24小時營業的快餐店，心裏莫名的覺得溫暖。
在路口等紅綠燈的當口，一隻誤闖的小貓遊走在危險的馬路上，沒有人留意，但是她注意到了，當她正欲橫越路口，一個矯健的身影比她更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大意的駕駛撞上那小小的身子之前將其救起！
刺耳的煞車聲響起，行駛中的汽車很驚險地停在距他一個巴掌遠近的地方，讓目睹這一幕的人都忍不住捏上一把冷汗。
是他！
這是她第二次看見那個若陽光般溫暖又如海洋般憂鬱的男人。
他摟住小貓輕輕拍撫，朝駕駛淡淡地點了個頭示意，起身越過馬路。
她本以為，那隻貓是他養的，但是他將貓帶到安全處，拍拍它的身子放掉它，轉身往另一個方向離去。
這人，好怪！
她一直盯著他離去的方向，直到看不見。
那道背影，莫名地吸住她的目光，像是幽魂一般，沒有存在感，散發出淡淡地——孤寂滋味。
點了一份套餐後，葉心逸找了一個臨窗的位置坐下，她喜歡透過窗戶看街景，看走在街上的行人，期望著能在其中看到熟悉的身影。
她掏出手機，呼叫著第一個電話號碼。
鈴聲響了很久。
不在嗎？
她凝思，正打算放棄，電話被接了起來。
“喂——”微喘，近似嬌吟的軟調。
“媽媽？”以為打錯電話，她不肯定地確認。
“小、小逸……嗯……”
另一端，極細微的呻吟，她並沒錯過，一瞬間恍然領悟了什麽，火速掛掉了電話。對此，她有過猜測，隻是沒想到會親耳聽見，那畢竟是她的媽媽，一個賦予了她生命的女人。
時間飛逝，但是她不想太早回去那個空曠的屋子。想了想，她拿起話筒，迅速撥了第二個號碼。接通的時間似乎更久了一些。
“爸爸！我很想你。”
“……噢，小逸呀。”男人低啞模糊的聲音。
“啊——討厭！”電話那頭傳來了陌生女人的聲音，類似痛苦、又似愉悅的嬌吟，男人匆忙對著電話說：“對不起，小逸，我晚點再打給你！”
話筒被遺落，撩人遐思的銷魂音浪斷斷續續傳來。
葉心逸歎了口氣，識相地掛斷手機，轉身凝視玻璃窗外人來人去的街景。
她在快餐店裏坐了很久，久到天空中竟滴滴答答的落下了細雨。街麵上的行人都陸續撐起了雨傘，偶爾有些赤手空拳的隻好快步急行，隻有她靜靜的站在雨中，仰麵朝天，似乎正接受著靈魂的洗禮。
終於，她全身濕透了。
一把雨傘，不期而至地罩在了她頭頂的那一方天空。
她抬首，竟然是他！那個奇怪的男人！
這是她第三次看見他。
他沒有說話，隻是安靜而專注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將雨傘交到她的手裏，便轉身走進了雨中，直到雨絲將他的身影連成一線，消失不見。
這是幹什麽？他看她的那一眼仿佛早上救那隻小貓時的神情！難道他以為她是那隻被人遺棄的小貓嗎？！哈！他一定不知道她可是惡名滿天下的愛情小魔女呢！
她訕笑著，將他的傘丟進了路旁的垃圾桶裏，並不打算招惹他，因為他們有著相同孤單、寂寞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