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契約之術
人煙稀少的官道上，一名灰袍道士推著一架輪椅緩步走著，不時低下頭替輪椅上的人擦拭著臉頰，一副十分體貼的模樣。隻是輪椅上的那人似乎並不領情，隻要對方的帕子一探過來，他就會立刻反手打回去，顯得十分不耐。
“蕭傾凡，你要是再任性，我就把你的尾巴用醬料給醃起來放到大甕裏去。”淡定地收回手，灰袍道士語出威脅。
夏家那兄弟兩個，本質上都是極品變態，留在原處別說安安心心地過幾天日子了，就是一時半刻，都有可能發生變故！
“你讓我自己走，我就不鬧性子了。”悶著聲兒，蕭傾凡把頭上的兜帽往下拉了拉，避免自己的臉露出來。
“你自己走？不說你自己走會不會被人給抓起來，單是你現在的心態就不穩定，萬一給我捅出什麽漏子來了，你自己能收拾得了麽？”毫不留情地把對方的小心肝打擊成碎片，蕭陌然把輪椅一轉向，單手拖著往道旁的林子裏走。
虧得這貨躲貓貓的遊戲玩得不錯，沒被夏輕越給逮出來，不然他都不知道要怎麽把那麽一尊瘟神給弄走。饒是如此，他也是不敢在原地多待的，用最短的時間把窩在河底看魚蝦的蛇寶釣出來，他就立刻選了方向跑路。隻是夏輕越不比尋常人物，再往山林子裏走隻會影響自己，最好的法子，就是混到人群中去。雖說隻能躲一時，也算是為自己爭取了時間了。
不過原以為順利的事情，卻沒想到在蕭傾凡身上出了問題。
他若還是孩童的模樣，想怎麽跑怎麽鬧都沒問題，但現在這副樣子，再由著他自己轉悠那簡直就是對天下所有捉妖人的挑釁了。到時候不用等到夏輕越找來，他們直接就會被別的人給收拾了！
“所以……還是我拖累你了是嗎？”握住輪椅扶手的手指收緊，硬生生地掰下了一塊木頭。
“你是白癡嗎？”拳頭一揮，蕭大道長毫不猶豫地賞了某蛇一個大包。
明明就是妖類，非得學人類女子的多愁善感，再這麽下去，就是以後完整化形了，那也是果斷的娘娘腔……不對，這貨的化形其實已經挺娘了的說……蕭道長內心一片鬱悶，一揮手給蕭傾凡腦袋上又補了一下。
“我覺得……我離變成白癡也不遠了。”摸著腦袋上的兩個大包，明明已經頭暈眼花了，蕭傾凡卻愣是沒有改變，依舊是一副幽幽怨怨的樣子。
“手給我。”把自己的手伸出去，蕭陌然臉上的神情嚴肅無比。
感覺這種東西真是很奇妙，雖然自己總是在給某條又笨又自以為是的蛇寶收拾殘局，但不可否認的，自己從未真的覺得煩過。每每對方闖了什麽禍事，他第一時間不是教訓，而是想的如何讓對方不受傷害。或許，把這樣的羈絆加深也不錯。
“恩？”疑惑地看著蕭陌然，蕭傾凡並沒有聽話地把自己的手伸出。
“算了，就不該指望笨蛋在犯傻的時候能有負負得正的效果。”歎著氣，蕭陌然直接伸手把對方的手抓到了自己的掌心當中。
帶著鱗片的手背摸起來冰冰涼涼的，因為變化來得突然，所以並不平整，甚至還有這些許的硌人。倒是掌心，柔軟而潔白，像是經過了精心的保養一般，讓人一觸之下就舍不得將指尖挪開了。
“九天玄黃，諸界仙靈，碧落為證，結契為憑……”玄奧的語言從蕭陌然口中蹦出，一開始還能讓人明了，但越到後來，那些語言仿佛是來自異世一般，卻是半點都無法聽懂了。
攤開的掌心如同被利刃刻畫一般，蕭傾凡明明已經疼得滿頭大汗，卻硬是咬住了嘴唇沒有出聲，任由蕭陌然施為。
在此之前，他雖知道有的妖族同類會與人類修士結下契約共同進退，卻從不知道這樣的契約是如何達成的。之前在拍賣場時，他自以為聰明地在他與蕭陌然自己結了一個小契約，以為這樣就能加深兩人之間的關係，現在看來，那樣的契約在對方眼中怕隻是小孩子過家家吧？
“再忍一會兒，馬上就成了！”看了一眼蕭傾凡，蕭陌然語帶安慰。
其實這一場契約，他早就該補充完整了。小東西單方麵的弄得那個小契約，其實跟把他自己賣了沒什麽兩樣，他卻還在那邊偷著樂。而今天，他要讓對方知道，即便是結下契約，他們之間的關係也隻會是平等，而沒有誰拖累誰的說法。
“……恩。”眼眸微閃，蕭傾凡有些不自然地將視線從蕭陌然臉上移開。
隨著修為的一點點提升，他所知道的東西也越來越多，對於蕭陌然此時的做法，他打從心裏感到內疚，卻又自私地不願去打斷，腦海裏甚至有個聲音在迫不及待地趕著：“快點！快點完成契約……”
“寶寶啊，契約是不能隨便結的，像你上次弄的那個，吃虧的就是你。如果我今日不把契約修改了，日後我若不在了，你也活不成，知道嗎？”將最後一筆種種落下，蕭陌然提起的指尖凝出一點殷紅，掉下去的一瞬間立刻就滲進了蕭傾凡的皮肉中。
如同一滴水掉進了熱油中，蕭傾凡感覺自己的靈魂就像要掙脫皮肉的束縛一般，讓他忍不住地顫抖起來。而這種顫抖，隨著蕭陌然臉上的擔憂之色愈濃，便愈發地劇烈，似乎馬上就會發生什麽一般。
“別怕，跟著我做。”輕聲安撫了一句，蕭陌然把自己之前所做的手把手教著對方重複。
而蕭傾凡的注意力，卻完全不在那道契約的刻畫上，而是看著蕭陌然的側臉，眼中漸漸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怎麽了？”一抬頭就看到某蛇呆愣的樣子，蕭陌然在不解的同時，更是佩服自己強大的適應能力。
想想小破孩一下子長成半人半蛇的美少年，又從美少年變成不人不蛇的模樣，期間才過了多久的時間啊，他竟然都一一適應了過來，可見一個人的理想再怎麽豐滿，遇到現實也是會逐漸妥協的。
“還差最後一個字。”避開蕭陌然的視線，蕭傾凡不等對方繼續，自己便直接完成了。尤其是看著自己的鮮血也融入到了對方掌心，心情複雜的同時，更是有一種隱晦的喜悅，仿佛是達成了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一般。
“嘶——”隨著蕭傾凡的話音落下，蕭陌然隻覺得腦海裏有什麽東西衝擊了過來，疼得他臉色一陣陣地變化，暈眩著幾乎要站不住腳。
“然然！”有些焦急地接住蕭陌然軟倒的身體，蕭傾凡手一伸，緊緊扣在了對方的手腕上。
人體的脈動一點點的如同星子般映射到自己的腦海中，隻是一瞬間，蕭傾凡就知道了蕭陌然究竟是為何會變成這樣。
壓製的力量被封在身體中無法運行，解除一個契約後又立刻完成一個新的契約，整個過程看起來簡單而順利，實際上對主持的那個人的精神力卻是極為苛刻的。但凡他們兩人中的任何一個人有半分的不願意，這個契約的儀式就會給主持者造成反噬，將其重創。
慶幸他之前心中雖有掙紮，卻保留了那份自私，不然真的難以想象蕭陌然會變成什麽樣子。
“我沒事，就是有些氣虛。”覆蓋住蕭傾凡的手背，蕭陌然完全不會想到在他看來什麽都不懂的小家夥，已經漸漸地有了別的能耐。
“我去找草藥！”將蕭陌然放在自己先前坐的輪椅上，尾巴一擺，蕭傾凡的身影已經快速離了開去。
“都不問問我需要什麽草藥，就不怕白跑一趟麽？”微皺起眉頭，蕭陌然顯然對某蛇並不抱什麽希望。
他自己都是半吊子的貨色，對蕭傾凡更是沒有教過辨識草藥，能采回來才奇了怪了。
不過蕭陌然的擔憂顯然是多餘的，某蛇寶不僅沒有白跑一趟，還順帶地采了些林中能吃的野菜，配合他特意抓的野雞準備給某人熬個湯補補身體。
攤開掌心，原本的白淨柔軟被玄妙的符文所占領，略微有些燙的溫度肆意蔓延，似乎要講整隻手掌都包裹起來一樣。蕭傾凡心情愉悅地揚起嘴角，並不介意這種感覺給他帶來的不適，反而在腦中勾勒出某人正在呼喚他的模樣。
“寶寶，你找到草藥了麽？”因著有契約為媒，即便相隔了一定的距離，蕭陌然的聲音還是很輕易地傳達到了蕭傾凡的耳中。
這樣新奇的感覺讓蕭傾凡耳朵一陣發癢，臉上的笑容越發擴大，腦中及其自然地就將自己此刻的情況反饋了回去。
“既然找到了就趕緊過來吧！我肚子餓了。”心中意外於蕭傾凡的表現，蕭陌然卻並沒有過多的詢問，隻要求對方趕緊到達自己的身邊。
也怪他考慮不夠周到，在這樣粗陋的環境中就直接施展了契約之術，想來這術法的波動一傳出去，用不了多久就會引來旁人，還是早早從這處撤離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