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鳩占鵲巢
隨著對千夜雪原的越發深入，在第五個晚上，蕭陌然一行人終於見識到了何謂“千夜”。
當最後一絲光亮從這片森林中泯滅，三人身邊的樹木就好像都學會了遁地術一般，一瞬間都從原地縮了下去，連個坑洞都不帶留下的。入眼所見的都隻是些低矮的植物，腳下綿延出去的草葉一眼望去，終於有了點草原的意思。
蕭陌然杵在原地靜靜地等待著這番變化停止，以他為首的兩人自然不會擅作主張地去到處查看，一時間在周圍都沒有高大物體的情況下，他們的目標也就變得明顯了起來。
謹慎地觀察著四周的動靜，按理說在這樣的情況下，千夜雪原裏的妖獸掩藏得再隱蔽，也改回留下些蛛絲馬跡才是。可蕭傾凡都把感知力放到最大了，還是半點發現都沒有，隻好將疑惑的視線投向蕭陌然，等著對方給他接觸疑惑。
“雪原與森林相互交替的時候，會產生一種特殊的力量屏蔽所有生物對周圍的感知，大概半刻鍾左右，在這時候，一定要保持頭腦清晰、冷靜，才能避免被有些狡猾的生物給算計了。”感受到蕭傾凡的視線，蕭陌然輕聲地解釋著，像是怕驚動了什麽似得，整個人顯得極為謹慎。
看蕭陌然這般模樣，蕭傾凡即便還有再多的疑問，也不敢在這時候開口了。畢竟他對這裏的了解僅限於這幾天的接觸，如果因為他而引出什麽麻煩，某人回頭豈不是又有了對他實施思想教育的機會？這可劃不來。
三人間靜默之後，整個天地間都像失去了聲音一般，黑暗、寂靜，卻又隱約孕育著什麽，讓人害怕且又期待著世界的重新蘇醒。
一點、兩點、三點……越來越多的螢火之光從天上降落、從地下鑽出，點亮了世界的同時，也帶來了極致的寒冷。隨著光點的綻放，大片大片的雪花飄飄灑灑地降落，每當接觸到皮膚，就會帶來一陣冰涼。且這冰涼隨著時間不曾消散不說，隱隱地還有著滲入皮肉骨髓的意味。若是沒有防備，不出一個時辰，就能讓一個人由內而外成為一座冰雕，而他自己可能還不自知。
從隨身的錦囊中捏出三顆丹丸一人一顆，蕭陌然並不解釋這丹丸的用處，隻是頭一仰，便將自己的那份吞了下去。出於對他的信任，蕭傾凡自然是有樣學樣，黃鼠狼姑娘亦不例外。
丹丸下肚，奇經八脈中就好似生出了一股細微的暖流，在一遍又一遍的衝洗中，將每個人體內的寒氣都祛除了出去，將連外界越發降低的溫度，也變得沒有了影響力。
“主子，我們剛才吃的是什麽啊？”感受著體內微妙的變化，黃鼠狼姑娘一臉崇拜地看著蕭陌然，已經完全沒有了之前的小心。
“禦寒的丹藥而已，頂過今天晚上是沒問題了的。”甩了甩有些僵硬的手臂，蕭陌然看了眼幾乎都是雪花的天空，選了個方向帶著兩人前行。
虧得他以前在這鬼地方呆過一段時間，不然還真不知道要怎麽應對才好。也幸好當時的他不知道自己所在的是一個怎樣的地方，不然還沒等走出去，就會因為心智的不堅定，而成為了這茫茫雪原中的一具冰屍，然後被妖獸分而食之，連塊安心的葬身之地都沒有。
“你對這裏很熟悉？”蛇是冷血動物，到了低溫的地方，行動力就會變得遲緩，即便與普通的蛇類不同，在千夜雪原這樣的地方，蕭傾凡還是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影響的。隻是這份影響在服下了蕭陌然給的丹藥後，就已經完全消失了，因此才會意識到蕭陌然最近的一切安排，都顯得太過有備無患，讓他們雖有危險，但卻算不上危及自身。
“以前來過，熟悉談不上。”蕭陌然一心辨認著方向，並沒有深談的欲望。
“你都準備了些什麽？”發覺到蕭陌然回答的時候似乎有些不對勁，蕭傾凡有些沒事找事地又問了一句。
“阿黃介紹的禦寒物品、丹藥……也沒什麽。”停下腳步想了想，蕭陌然感覺腦子微微有些僵硬，挑了些自己記得的說了。
這一次就連黃鼠狼姑娘也發現不對勁了。
平日裏的蕭陌然，即便是懶散的時候說話也不會這樣緩慢，這種刻意隔開字句的方式，給人一種十分生硬的感覺，偏生他自己卻絲毫都沒有發現，還在自顧自地往下說。
“這會兒森林都成雪原了，不如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下吧？”即便是微小的不對勁，蕭傾凡也是不願意忽視的，直接拉了蕭陌然的手，盯著對方的眼睛等著他的回答。
觸手如同冰坨子一般的感覺讓蕭傾凡狠狠打了個寒戰，看向蕭陌然時眼中一陣暗沉湧動，記憶力某個和麵直直地衝到眼前，讓他想忽略都困難。
“……恩，盡量不要在有水的地方。”腦中似乎在評估蕭傾凡所說的話到底合不合適，蕭陌然隔了一會兒，方才輕輕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恩，知道。”好似十分高興一般，蕭傾凡牽著蕭陌然的手，這會兒也不用人家帶路了，反而是他憑著自己的感知開始找路。
多看、多做、少說話，作為一個合格的、被主子認可了還希望小主子也認可的跟班，黃鼠狼姑娘哪怕心中揣著再多的疑問，這會兒也努力地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好似她根本就是一個影子般，蕭傾凡要去哪兒，她就跟著去哪兒，堅決不去打擾有些不在狀態的主子，以免到時候被小主子穿了小鞋，她連哭都沒地方去。
歪七扭八地走著根本就看不出路線的道兒，不多時，蕭傾凡就停在了一處亂石堆處，一對豎瞳左右掃視著，仿佛是在找什麽東西似的。
半晌，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蕭傾凡尋了一塊平整的石頭讓蕭陌然坐下，自己則緩緩擺動著身子，慢慢化作了半人半蛇的模樣。
黃鼠狼姑娘有些緊張地咽了咽口水，下意識地就靠近了蕭陌然的位置，尋求最有力的後台庇護。
“怎麽忽然又變成這樣了？”用著比平時慢上不少的語速詢問，眼前少年的這副模樣雖然妖嬈而迷人，但卻極易引來旁人的注目，對他們此行來說，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
“找人。”輕笑了一聲安撫去蕭陌然的不安，蕭傾凡並不知道此時自己的姿態有多麽的妖氣而迷人。
平日裏的少年模樣已是十分精致，加上此刻緩緩擺動的腰身和有著幹淨齊整鱗片的蛇尾，即便是最嫵媚的女妖，也比不上他一動一靜間帶出的美好氣質，讓人心生向往……
這是使用了魅惑的能力在裏麵吧？後知後覺地抿緊了唇，知道對方是為了自己三人今晚能有個好的休息之所，蕭陌然也不好說什麽，隻好將視線集中在了雪地上，思索若是某蛇失敗了，他們是不是幹脆挖個坑把自己埋一晚上還好一些。
這雪地下是不是有人啊？也不知道是不是盯久了產生了錯覺，蕭陌然手一伸扯住某蛇的尾巴，在對方看過來的同時指了指地上，然後轉移了陣地等著證實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被白雪給晃花了。
怎麽就比自己還像蛇呢？看著蕭陌然這般作為，蕭傾凡腦中浮現出這樣的想法，也不去細看對方所指的位置，直接就是一尾巴甩了上去。
他蛇大爺都在外麵“出賣”好一會兒色相了，裏麵這貨才露麵，不是找打是什麽？清脆的聲音在還處於安靜狀態中的千夜雪原顯得尤其空曠，生生就給雪地下的人給震了出來，警惕而又害怕地看著幾人，腳下是退了又退。
“這是……青蛙吧？為什麽奔這兒來？”眨眨有些模糊的雙眼，蕭陌然詢問的視線落在蕭傾凡身上。
大大的清澈雙眼，微鼓地有著嬰兒肥感覺的臉頰，嘴唇稍微有些大，但卻並不影響整張臉的可愛程度。本是化得挺不錯的一個孩子，卻偏生跟五體投地似的趴在你麵前，且還是跟西瓜皮同款的衣裳，想讓人不想到青蛙都難。
“畢竟是天敵，又是我強他弱的情況，就近看來，還是這裏比較合適的！”嘴角揚起一抹壞笑，蛇大爺表示在這樣的陌生地方，挑個軟柿子捏著總是要好一些的。
小主子這話怎麽那麽讓人心塞呢？一路默默無語的黃鼠狼姑娘看看趴著的大青蛙，不由得就想到了自己，鼻子一酸差點就要哭出來。想想自家小主子在欺負小動物這事兒上似乎特別熱衷呢，難不成是從小的經曆造就的心理扭曲，然後長大後報複在它們這些弱小的妖類身上？這樣想著，黃鼠狼姑娘的視線就不由得落到了蕭陌然身上，總覺得罪魁禍首就該是那位呢……
“你們……呱……呱呱……”青蛙少年緊張地看著闖到自己家門口的一人兩妖，明明是想要質問的語氣，卻在一緊張之下全部成了“呱呱”聲，顯得十分窘迫。
“今晚我們睡你家，趕緊去安排。”嘴巴一張露出兩顆長長的毒牙，蛇大爺使喚起人來也是毫不含糊的那種。
所以這是光明正大地鳩占鵲巢來了？青蛙少年一臉憂傷地看著麵前這夥流氓，第一次知道原來做妖怪竟然也是可以做成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