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六節 那牆上的小抽屜
雖然韓絳拒絕了許傑,卻也不想把話說的那麽死。
韓絳這時歎了一口氣:“話說,我也不知道你真正的想法,也不知道你叔父與叔公有何想法,可畢竟朋友一場,我也不想寒了你的心。這樣吧,若你叔公真有什麽想法,抽個時間我與他見一見。或認為我年齡小,我爹爹出麵也是可以的。”
許傑明白,這是韓絳作出的最大讓步。拱手一禮:“好,我一定把話帶到我叔公麵前,改日再談。”
“恩。”韓絳拱手回了了禮。
許傑離開,是韓絳親自送到府門的,禮節上的問題韓絳不會出差錯。
誰想,送許傑卻遇到了新的客人。
崔壹葉和沈羽然兩個來了。
許傑衝著兩人一拱手算是打過招呼,兩人回禮之後走到了韓絳麵前。
韓絳說道:“沈兄,你不是南下了嗎?崔兄,你不在泉州,怎麽會在臨安?”
兩人都沒回答,隻是依禮節施了禮,韓絳也沒再問,準備領著兩人一起到了花廳。
在從花園繞過的時候,韓絳注意到有兩個仆婦在花園的牆邊。
出於好奇韓絳走了過去。
這是牆,但牆上卻有一套木製結構的物件。
這物件韓絳見過不知道多少次了,每次從花園經過都會看到,長久以為韓絳都認為那東西就是花園內的垃圾箱。
可今天,韓絳見到兩個仆婦從那箱中抱出一個嬰兒。
沒錯,就是嬰兒。
韓家的仆婦很專業,她們帶著小被子將嬰兒又包了一層,看到韓絳好向韓絳施了一禮後往後園去了。
這是什麽?
這嬰兒是什麽意思?
瞬間,許多問題從韓絳腦海之中升了起來。
崔壹葉這時說道:“今年,似乎比往年更多了。”
韓絳不明白:“什麽更多了。”
崔壹葉指了指那個木製的物件。
韓絳更糊塗了。
崔壹葉看到韓絳那疑惑的表情,很是意外:“你不知道?”
韓絳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崔壹葉走近那物件先是解了上麵掛鈴鐺的線,然後才打開櫃門,裏麵是一個活扣結構,上麵有一個很大的抽屜,抽屜內此時放有一隻布袋子,布袋沒綁,可以看清是一袋子錢以及一塊一分為二的銅牌。
崔壹葉在旁邊看了看,那裏有一個圓木盤,製作了一個很巧妙的機關,木盤上有數字。
“恩,這個月已經有五十九個了,確定比往年高。這還沒有過年呢,怕是過年那幾天你家裏也會派人守在這裏。”
韓絳更糊塗了,這是什麽?
崔壹葉把櫃子關好,重新掛上鈴鐺後才給韓絳解釋:“每年冬天,許多不忍心把孩子扔進河裏的母親就會抱著孩子到臨安的富戶區,富戶家的靠東邊的院牆上都會有一個活板門,活板門需要用些力氣才能拉開,拉開的時候那個大抽屜,同時拉動絞盤,讓木盤上的數字多一位,也讓鈴鐺響起。”
“這叫投嬰。”
韓絳不理解了:“朝廷的善嬰堂呢?”
“朝廷,嗬嗬。”崔壹葉笑笑沒解釋。
緊接著崔壹葉說了一個韓絳頭一次聽說的驚天秘密。
崔壹葉說道:“看到那銅牌了嗎?”
“恩。”
“一分為二,代表將來可以認親,但規矩不是這樣的。依規矩投嬰之後便不再有半點關係,是死是活,是為奴為婢,還是被收養都與原父母沒有關係,沒有半點送給,但你們韓家沒有守這個規矩。”
韓絳不明白,留下信物日後相認,這有錯嗎?
當然,或許有錯。
不,這事扯遠了,韓絳說道:“不對,大娘娘不是公布免了生子錢,怎麽還會有棄嬰呢,這肯定有什麽不對的。”
崔壹葉沒解釋韓絳的疑惑,繼續講自己剛才的話:“在許多年前,有一個寒門士子病了,雖然不至於死,但家中卻已經無米下鍋,他的夫人將剛出生不久的孩子放進了投嬰盒,五年後,那士子高中二甲第一名。此人是我本家叔叔,你認識。”
“崔嵬?”
崔壹葉點了點頭:“恩,而他的女兒識文斷字,琴藝出眾,依韓府名冊上記錄,出自崔氏。叫什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正是身邊掌衣婢。”
“蘭香?她自己知道嗎?”韓絳突然很關心這事了。
崔壹葉點了點頭:“在我崔氏大族這不是秘密,我這位堂叔當然在祠堂寧可受杖責,甚至被逐出崔氏大族也依舊無悔的投入你爹爹門下,就是因為你爹把我那位堂妹養大,雖然為婢,卻也是上婢。”
韓絳搖了搖頭:“不是上婢,是貴婢。依我韓家的規矩,貴婢高於平妾。”
宋時,妾分六等。
貴、上為權貴家的女兒,大、平為良家女兒,大妾基本上都是家裏有點地位的,有小官員,也有大族的,平妾是良家女兒與大婦侍婢,若丹霞為妾,就是四等妾。再往下就是樂與伎了,基本上是賤民等級的。
影和彩不同。
先不說她們在韓家當半個女兒養大,隻說她們祖上有皇帝親封的女醫聖,這可以蔭三代,再加上讓她們入籍的新安張家是帶官身的,張家有數人都掛著禦醫的官職,所以她們至少是上妾,再加上宮裏給加了封號,便是貴妾,也就是夫人這個級別。
韓家象影和彩這樣身份的還有一些,她們若出嫁,尋常小官家裏就算是妾,誰也給她們臉色看。
看輕了她們,就是蔑視韓家。
扯遠了。
韓絳大概懂了崔壹葉的意思。
崔壹葉解釋了這櫃子的意義,同時也說明了韓家在這件事情是壞了規矩,也足以證明自己老爹早許多年就開始為韓家儲備人才。
收養一百個,碰上一個就夠本,碰上兩個就是發了。
猛然間韓絳想到一件事:“那,她自己知道嗎?”
崔壹葉點了點頭:“知道,我那遠房堂叔進正七品官的時候父女就見過。”
韓絳很想問為什麽崔嵬沒把自己的女兒接回去,可話到嘴邊沒問。
韓絳長歎了一口氣:“看來這殺嬰的事,歸到根子裏還是窮。”
韓絳明白,這是大宋普遍存在的問題,不是誰能簡單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