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有情者自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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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浮遊將鍾靡初又帶了回去。幸好那條街上行人不多,未有幾人得幸見著龍王招搖過市。思渺和齋先生見她二人一起回來,並不意外,一行人神色如常,好似鍾靡初沒從那後門走出去過。
顧浮遊將鍾靡初住房安排在她的院子裏,就在她房間對麵。
夜裏涼了下來,輕雲閉月,這座宅院更顯得大且空,連帶的屋室也是如此。鍾靡初躺在床上。修仙之人身體異於常人,不需夜夜入眠,冥想對精神和修煉都更有益處,鍾靡初以前一向是冥想多於入睡,現在卻是入睡多些了,因著入睡後能做夢。
今夜她睡不著,窗子開著,夜風吹動竹簾,地上影子搖曳,她偏頭看著,一地銀輝中,一抹黑影倏然一晃。鍾靡初凝神,道:“誰。”
話問出後,她已嗅到了氣味,是顧浮遊。那人身影緩緩從陰影中走出來,站在了月光下。鍾靡初方才在愣神,也不知顧浮遊是何時進屋來的,竟未聽到一點響動。她坐起身來,叫道:“阿蠻?”不能明了顧浮遊深更半夜來做什麽。
那青影輕移蓮步,坐到床榻邊來,含笑望著她,素指伸出蹭到了她的臉頰上。
鍾靡初臉色遽然一沉,一把抓住她的手,冷聲道:“你是誰。”
這人鼻腔裏輕吟了一聲,柔媚的很,帶笑把眼一橫,萬種風情:“你弄疼我了。”
鍾靡初臉上如覆冰霜,眼前這人不是顧浮遊。這人妖在骨子裏,一眼一笑都是風情,眼角那紅色似火一樣在人心裏燒起來。鍾靡初捏的更緊,甚至動了靈力,仿佛她一有異動,便要撕碎了她。
這人隻是笑:“現下這身體可是她在用,你弄傷了,受累的是她。”說罷,她放鬆了身體,更湊近了些,似乎任鍾靡初施為,絕不反抗的模樣。
鍾靡初手鬆開了些,依舊問:“你到底是什麽人?”其實她心底已有猜測。
這人站起身來,笑道:“我是誰?我就是我,我是青筠呐。”
那猜測被證實,鍾靡初心中一痛。她是青鸞,是這身體本來的主人。她既然在這裏,顧浮遊去哪了。
青筠見到她惶急的神色,笑道:“不要擔心,她隻是睡著了。”
不知為何,她信任青筠,或許是因為顧浮遊占據了這副身軀。她怕了顧浮遊又一人悄然離去,青筠的話讓她安心,雙肩緩緩垂下,沉默凝視著青筠。她心底有許多疑問。青筠未死,身軀怎會在仙落裏,以喪葬的形勢安放在蕊珠宮?她又為何突然醒過來?顧浮遊的靈魂又為何到了她的身上?
有太多的問題,她不知從何問起。靜謐的夜裏,忽然響起一陣清脆的鈴聲,鍾靡初推開被子,那聲音是她身上的,準確來說,是她身上配戴的儲物袋裏發出來的。她將儲物袋解開。一道影子颯的衝出來,叮鈴鈴搖個不停,圍著青筠飛。
青筠伸出手,那物停在青筠手上,是那隻掩耳鈴。青筠道:“老朋友,好久不見啊。”
掩耳鈴又似鬧脾氣般,飛到鍾靡初腦袋上停住。青筠笑道:“怎麽,這都幾萬年了,還生氣呢,那我向你賠不是。”
“那時是我犯渾,是我分不清幻境與現實,反倒賴你不能製出真人來,一氣之下將你封印,是我不對。”青筠柔聲說著,賠個不是也像是在勾人。
鍾靡初不知她與掩耳鈴發生過的事,但從話裏隱約能明白,青筠就是這掩耳鈴的主人,或說是前任主人,是她將掩耳鈴封印在了九宮八卦陣裏。
掩耳鈴叮鈴鈴兩響,似原諒了青筠,飛回到她手中,到底是器物,脾氣太過簡單。青筠舉起食指在掩耳鈴上一點,掩耳鈴發出一陣細碎的嗡嗡聲,片刻後安靜下來,黏在青筠身旁。掩耳鈴重新認青筠為主了。
青筠笑睨著鍾靡初:“你好像有許多話問我。”
鍾靡初道:“是。”
青筠道:“你讓我摸摸,我就回答你。”
鍾靡初:“……”
那些疑問要弄清,逼問不成,會傷了顧浮遊。鍾靡初抿了抿唇,沉聲道:“好。”
青筠一得應允,立馬坐了過去,雙手捧住鍾靡初臉頰,調笑道:“不能咬我。”
鍾靡初直直的望著她,問道:“她知不知道你的存在。”
青筠雙手揉搓鍾靡初的臉頰,輕輕哼吟,仿若心情很好:“應當不知道罷,不過她見過青蔓,不知青蔓是否與她說過。”
鍾靡初道:“青蔓是誰?”
青筠道:“一隻住在仙落內層迷途林的青鸞。”
鍾靡初記憶裏模模糊糊的,似乎是在仙落裏遇見過這麽一隻青鸞。她又問:“你的存在會不會影響到她?”
青筠笑道:“我若想,便可以。”
鍾靡初瞳仁驟然收縮,瞳色金光璀璨,攝人心魄。若換做旁人,不敢直視這雙眼睛。青筠看到這雙眸子,卻笑道:“小白龍,要吃人了?”
“你倆千百年前擾我清淨,毀我陣法,破我棺槨,取我異寶。千百年後一個占我身軀,讓我被強行喚醒,嗬嗬,另一個這是想要殺了我,讓她完全奪占了身軀去了?”
鍾靡初:“……”
青筠笑道:“別生氣,我逗你的,我如今不過是一點意識,一點執念,妨礙不著她。”
“你很著急她。”青筠說的是誰,顯而易見,以一種了然的語氣。鍾靡初沒有反駁。
青筠凝視鍾靡初的眼睛,手指撫到她眼尾,稍頃,深深歎道:“你們龍族,三心二意是天性,萬萬年來,也就兩個意外,一個是你,一個是他。”
鍾靡初情不自禁問道:“他是誰?”
青筠神情一下子柔軟,說道:“我的白龍。”她說這話時,眉目溫柔繾綣,愛意流出來。鍾靡初能感受到,她的深愛。
鍾靡初道:“他在哪?”
青筠深望著鍾靡初的雙眸,眼裏放空,似乎在透過她回憶著誰。龍族都有一雙金眸。青鸞的神色逐漸悲痛,咬住下唇,好半晌才啞聲道:“我弄丟了他,再也不能與他相見。”
想念卻無法相見。物傷其類,青筠的痛苦深深觸動了她,想安慰她,然而她又是這樣的明白,一切言辭都無法撫慰青筠絲毫傷痛。
良久良久,青筠恢複如常,笑道:“他是你先祖,算來,我也是你半個祖宗。”
“他這些後輩裏麵,就你與他最是相像了。”青筠撫弄著鍾靡初,手法很是了得,她似乎很了解龍族喜好,鍾靡初耳鬢的龍鱗不自禁顯露了出來。青筠又很是自得的說:“但是帝乙比你可愛。”
鍾靡初:“……”
看來那位先祖是叫帝乙。
鍾靡初輕吟了一下。青筠撫弄她的頭頂,讓她整個身軀放鬆了下來,像是春日從花架灑下來的陽光,讓人舒適,也讓人覺得依賴,如她所說,是祖宗,是長輩,那手很溫暖,倘若娘親愛她,願意親近她,許是這般感覺。
她的龍角和龍尾探了出來。
鍾靡初握住那雙要摸向龍角的手:“阿蠻的靈魂為什麽會落到你的身體中。”
青筠道:“不知,許是她記憶裏有這麽一具能用的軀體,所以找了過來?”
鍾靡初皺眉道:“你是青鸞,她如何就能占了去。”
青筠笑道:“你是不知她尋來時那滔天的怨氣,就是一具仙人的軀體也能被她占了去。”
鍾靡初沉吟道:“天底下從未有過黃泉之魂返生的道理……”為何在阿蠻身上出現了異數。
青筠道:“你不想她返生?”
鍾靡初沒有說話。怎會不想顧浮遊返生。她是不能放心,她想讓顧浮遊正常的活著。
青筠似看穿她的顧慮,笑道:“你放心,這身體大部分時間還是由她掌控的,我隻是趁她鬆懈出來轉轉,看看在她身上留牙印的是條什麽樣的白龍,呆不了多久。”
青筠撐著腦袋,“唔”的一聲:“她要醒了。”
青筠忽然看向她,秋水微橫,媚眼如絲,笑道:“你總不會想要和她一直僵持下去罷。”
“什麽?”
“我幫你,就算祖宗送你的見麵禮了。”
鍾靡初還沒回味過來她這話的意思,青筠倏然出手,握住她一對龍角,將她壓倒在床上。
鍾靡初:“……”
青筠眼皮垂下,似睡意昏沉,稍頃,又重新睜開,如初醒一般,目光茫然,緩緩的恢複清明。
鍾靡初皺著眉,試探的喚道:“阿蠻?”
顧浮遊呆愣的看著身下的人,一時反應不過來,是夢麽?顯然不是,可她為何在鍾靡初房裏,還握著她的龍角?!
顧浮遊驚駭的瞪大了雙眼,似燙手,電閃般收回了自己的手:“師姐?我怎麽會在這裏。”
鍾靡初道:“我也不知,我要入睡時,你闖了進來……”鍾靡初因顧浮遊這一撤,輕哼了一聲。顧浮遊臉上飛紅,好是夜裏,看不清晰。
鍾靡初瞟了她一眼,似嗔似怨,幽幽道:“阿蠻,你看過《博物誌》罷。”
顧浮遊腦海裏一道驚雷砸響,半晌不能動彈。她自然知道鍾靡初言下之意,《博物誌》裏記載,撫摸龍角,那是求偶行為。這東西不是隨便能摸的。
顧浮遊:“……”
鍾靡初見她模樣,知她明白,偏過頭去,側躺著了,一副被輕薄的模樣。顧浮遊又慌又茫然,心如被貓爪子撓過一般:“鍾師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怎的就,我不記得了……”
顧浮遊軟聲道:“鍾師姐,對不起。”
顧浮遊道歉態度誠懇,許久未聽過她這般的道歉了。鍾靡初一絲也高興不起來,心裏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那掩耳鈴響了兩聲。顧浮遊回頭一望,道:“掩耳鈴?怎麽在這裏?”
鍾靡初道:“我拿出來的,它認了你為主,你記不記得?”
顧浮遊搖了搖頭,擰著眉頭,心下沉思,怎的一絲記憶也沒有。鍾靡初道:“你喝了酒?”
顧浮遊道:“一點點。”
鍾靡初一副了然的神色。顧浮遊也開始自我懷疑,莫不是喝酒誤事?可自己酒量沒有這麽差,不至於一點青梅酒就喝斷片。
鍾靡初眉眼間顯出一點倦態,月光斜射進來,為她籠上一層銀輝。顧浮遊道:“鍾師姐,你先歇息,我回去了。”
顧浮遊站起身來,那掩耳鈴貼著她,她往外走,心裏還在思索“醉酒”後的事,也有點掩飾慌張,逃避的意味。
“阿蠻。”
顧浮遊回頭。鍾靡初正望著她。
“怎麽了?”有些心虛。
“我睡不著。”
“……”
“給我唱唱逍遙城的搖籃曲罷。”
顧浮遊的神色隱在陰影中,晦暗不明。
“不願意麽?”
顧浮遊走過來,在床邊坐下:“不會,我隻是……有些忘記了,讓我想一想。”
隔了許久,顧浮遊才輕輕唱起來。鍾靡初轉過來向她側躺著,看了她許久,伸出手,一點點,一點點靠近,輕輕握住了她放在身側的手腕。
作者有話要說:青筠rua龍頂級好手,都是在帝乙身上練出來的。為了避免有人誤會,這裏明確說明,師姐不是帝乙轉世,帝乙是師姐曾曾曾太爺的兄弟,帝乙和青筠沒有後代,青筠跟師姐沒有任何關係。
藍楹花樹的故事(第十五章)和掩耳鈴的故事(第三十六章)都是說的青筠。
還有青鸞為愛而生,一生隻愛一人(第三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