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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全是衷腸(攘皮子肉夾饃拌湯萬幣打賞+)

  霍以驍搖了搖茶壺,裏頭隻剩了個底。


  他幹脆放下,站起身,幾步走到榻子旁。


  書房這側的榻子是他白日歇息之處,往日都是這般,隻是今兒叫溫宴氣得腦袋脹,實在不想看到小狐狸在跟前晃悠。


  再者,這間對他來說,太熱了些。


  角落的炭盆發出了劈啪聲。


  溫宴裹著鬥篷,臉上都不顯幾分紅潤血色。


  霍以驍一身秋服,反倒是叫炭火給熏得脖頸冒汗。


  罷了,還是他給溫宴騰地方算了。


  霍以驍掉了個頭,繞過博古架,去了屋子另一側。


  微微啟了窗戶透氣,他蹬了鞋,合衣躺在床上。


  雙眼闔上,霍以驍卻在想溫宴的問題。


  為什麽要替她籌現銀,為什麽救她,又為什麽做好事不留名。


  隻是,還沒有等他想出合理的答案來,困意一陣一陣地湧著,他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霍以驍夢到了一個雨天。


  他記得,那是瑞雍五年,是他進宮後的第一個上元。


  上元佳節,皇子們本不用上課,可是三皇子朱桓前幾日的功課偷懶了,叫夏太傅點了出來,命他這日上午把補好的課業送到習淵殿。


  習淵殿是皇子們念書的地方。


  也許是好好的上元被大雨給耽誤了,也許是功課不上心被母妃唐昭儀訓了,朱桓那天的心情極差。


  從寢宮到習淵殿,朱桓一路都在抱怨。


  怨霍以驍明明是他的伴讀,昨兒太傅查功課時,不提醒他。


  霍以驍懶得費口舌,朱桓就是這性子,左耳進右耳出就好了。


  補好的功課也就將將能過,夏太傅看著是不大滿意的。


  從殿內出來,還不急走遠,朱桓又惱了。


  “昨兒就說你幫我寫了,朱桓道,“等下母妃問起來,我又要挨罵。


  霍以驍叫濕漉漉的雨水弄得不大舒服,正撐傘,道:“娘娘教導殿下,也是為了殿下著想,殿下惜福。


  這話本沒有任何問題,若是其他人、甚至是一個小內侍說的,都隻是一句尋常話。


  偏偏,說的是霍以驍。


  去年秋天,各種傳言就時有時無的,霍以驍和朱桓原本不錯的關係突然就僵住了。


  朱桓沒有問過傳言真假,隻是對霍以驍從熱絡變得客氣,而後是疏離。


  新年時,宮中各有封賞。


  霍以驍得的看似與其他皇子伴讀差不多,但添上霍太妃那兒給的,隱隱要趕上皇子們了。


  有人覺得是霍太妃想著自家侄孫,有人覺得是皇上借霍太妃的名頭添補。


  朱桓那半個月,與霍以驍都處得很不好。


  這種懷疑,在霍以驍的一句無心話裏炸開了。


  “又不是我害得你沒有母親!朱桓脫口而出,“對了,你母親到底是誰?

  霍以驍立在原地,沉默地看著他。


  “你也不知道?不如你去問問父皇?說完這話,朱桓抬步就走,“你不用跟著我了,你就是不當差,父皇也不會說你什麽。


  邊上伺候的內侍們哪裏敢周旋調和,快步跟著朱桓走了。


  隻留下霍以驍一人,站在習淵殿的廊下,叫一陣疾風裹雨,濕了半側衣裳。


  轉身時,霍以驍看到了溫宴。


  溫宴一手打傘,一手提著個烏木食盒,不曉得是從哪邊繞進來的,也不知道站在那兒聽了多少。


  見霍以驍發現了她,溫宴不疾不徐走過來,問了聲安。


  “我來給外祖父送湯圓,溫宴提了提食盒,“與京中的元宵不同,四公子不嫌棄,也嚐嚐?


  這些話,大體就是客套話。


  霍以驍自是婉拒。


  夏太傅背著手過來,邀請霍以驍一道。


  霍以驍很尊敬夏太傅,也就留下了。


  溫宴送了東西就走了,夏太傅支了個小鍋,一麵煮湯圓,一麵和霍以驍說些家常。


  他說,他最喜歡的是地道的明州湯圓。


  沒有遷都前,每逢上元,各處準備的都是這種。


  後來先帝北上,數十年過去,元宵漸漸取代了江南的湯圓,成了宮中上元時必備的點心。


  好在,他有個舊都女婿。


  臨安送年貨入京,總會多添上些水糯米粉。


  這一食盒的湯圓都是溫宴包的。


  土生土長的京城姑娘,吃喝都是京城口味,隻在這麽幾樣點心上,受她父親影響,也跟著學了包湯圓的手藝。


  每到這天,溫宴會和成安公主一起包。


  公主不喜歡吃,但她喜歡湊熱鬧,惠妃娘娘也願意讓她親手準備幾個,煮好後送去禦書房。


  鍋裏的湯圓熟了,一顆顆的,比那隻叫白玉團的貓都白。


  霍以驍從夏太傅手裏接過了勺子。


  一老一少,也不搬椅子,就蹲在鍋子邊,從裏頭舀著吃。


  熱騰騰的湯圓驅散了寒意,霍以驍本有些焦躁的心情也漸漸平複下來。


  隻是他一直沒有問,夏太傅是不是聽見了朱桓的那些話,知道他一時間無處可去,才留他下來。


  ……


  霍以驍睜開了眼睛。


  天已經暗了,空氣中帶著雨水濕潤的氣息。


  屋外不知何時落起了雨。


  細密的雨絲被風吹裹著,透過窗戶縫鑽進來。


  霍以驍趿著鞋子關了窗。


  他為什麽要幫溫宴呢?


  大概是因為,在那幾年之中,隻有溫宴一人,沒有好奇,沒有探究,沒有小心翼翼,從不在意他到底是什麽身份,就把他,當作了他。


  霍以驍走了出去,對側的書房裏,黑漆漆的。


  他的夜視好,一看就知,那書案旁,已經沒有人了。


  炭火還散著熱,霍以驍點了燈,看向書案。


  鎮紙下壓著紙,他抽了一張,寫的是釀酒方子,他又換了另一張,攤開來掃了兩眼……


  抬頭是軍令狀,內容是表白信。


  從頭到腳,全是衷腸。


  霍以驍氣得簡直想問問溫宴,她那小腦袋瓜子裏裝的都是些什麽,誰家小姑娘能寫這種東西?!

  這要是被其他人看了去,她還要不要名聲了!

  霍以驍想把這破軍令狀燒了,挪到了燈火邊,想了想,還是又收了回來。


  他得留著。


  溫宴豈止是沒有把他當皇帝的私生子看待,她就沒把他當人看!

  就這態度,跟她每日逗貓有什麽區別?

  這軍令狀,就是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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