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帕子

  霍以驍聽了,下意識地抿了抿唇。


  這個時候,皇上突然傳召……


  皇上對霍懷定十分信任。


  都察院的兩位都禦史都上了年紀,極有眼色,隻主持一個方向,而且這個方向,勢必是皇上所希望的。


  真正作為尖刀的是霍懷定,且大多數時候,皇上給霍懷定的權利很大。


  那日在禦書房,霍以驍看得出來,皇上對太常寺的問題很看重,後續把閔郝牽出來,皇上也是想查到底的。


  既如此,應是不會喊停。


  總不能是又有其他事情要交給霍懷定辦。


  猜是猜不全的,霍以驍借著送霍懷定出去的機會,壓著聲音把朱鈺釣方啟川這條魚的事情簡單提了兩句。


  霍懷定思路敏銳,當即就明白霍以驍和溫宴想做什麽。


  他拍了拍霍以驍的肩膀:“我見機行事。”


  直至酉時過了大半,霍以驍才又見到霍懷定。


  兩人在霍家的書房裏,交換了些訊息。


  “皇上問了進展,說是以眼下的證據來看,閔郝貪墨是板上釘釘的了,聖意是該抓的抓,該斷的斷,”霍懷定道,“不能一直拖著,這回險些就讓閔郝給孫子尋到退路了。”


  誰砍頭、誰流放、誰赦免,這些都是律法上明明白白的,若有開恩,那也是皇上來開恩,輪不到閔郝的自救。


  “您沒有跟他說,這裏頭牽連的不止是太常寺、戶部,還有其他衙門?”霍以驍問。


  “說了,證據也列了一些,”霍懷定答道,“我聽皇上的口吻,是不打算筆筆清算。”


  霍以驍皺起眉頭。


  霍懷定又道:“清算需要時間,不是十天半個月能夠解決的,一直查下去,朝堂上人心浮動,不是好事。再者,一下子揪一連串的螃蟹,不利平穩。”


  這些理由,是霍懷定揣摩聖意揣出來的。


  他也算了解皇上的性子。


  皇上落刀,講究一個快準狠。


  一刀直接落向閔郝,短期內能夠拿下的所有人都拿下,而需要長時間推進的,則擱置下來,免得出什麽變故。


  霍以驍思考著霍懷定的話,問道:“您還能爭取多少時日?”


  霍懷定本以為他不肯放棄,剛要再解釋幾句,突然想轉過來,悟了霍以驍的意思。


  他靠著椅背笑了笑。


  “要我說呢,天差不多了,少了犯糊塗,多了又不緊迫。”霍懷定道。


  霍以驍也是這個想法:“這天,給鴻臚寺施壓,衝著他們去吧。”


  兵部、鴻臚寺、苑馬寺這三個衙門,是能確定與閔郝有不清不楚的交易的。


  都察院的官員從各種資料和詢問裏發現了一些,史侍郎又交代了一些,大致有了輪廓。


  真有一兩個月,他們倒也理得順。


  可若隻有天,收獲不會太多。


  尤其是,霍以驍想從兵部挖出來的,並不僅僅是貪墨。


  下手重了,參與其中的官員因貪墨入獄,還沒審問明白就抄家砍頭,那霍以驍之後跟陰曹地府討人、問訊嗎?


  時間不夠有時間不夠的處理方法。


  先拿貪墨嚇唬著,手裏捏著罪證,待把閔郝處理之後,再做後續推進。


  把線索理順了,待霍以驍跟著朱桓去兵部觀政時,也就有了動手的方向。


  而這個天,其實是給朱鈺和方啟川準備的。


  三更過了大半。


  方啟川睡得很不踏實。


  他聽說了,自家兩個兒子又被那人找上了。


  那廂的人,不僅雨夜進他的書房,還盯梢他的兒子,讓方啟川心裏惴惴。


  他不曉得那雙眼睛在何處,他該在什麽時候聯係四公子和溫宴。


  後窗外,忽然躍進來一個人影。


  方啟川猛得從榻子上彈了起來,一瞬不瞬看著來人,聲音從牙齒縫裏蹦出來,打著顫:“是、是誰……”


  霍以驍往前走了兩步:“是我。”


  方啟川認出了他的聲音,長舒了一口氣,趿著鞋子起身。


  剛那下彈得太快了,一時之間,腦袋嗡了一下。


  他扶了下榻子才沒有摔倒。


  霍以驍哼笑道:“方大人額頭上的傷還沒有好?”


  方啟川一愣。


  “不應該啊,這麽些天了,”霍以驍又道,“別不是方大人不想好,又砸腦袋了吧?”


  方啟川:“……”


  四公子怎麽知道?


  “沒有沒有,”方啟川道,“就是起得太急,懵的。四公子這個時候過來……”


  霍以驍當然不是專門來看笑話的,笑話隻是順道。


  “我聽說,柳宗全給方大人送了參須?”霍以驍道,“看來,四殿下對方大人也很關心。”


  方啟川咳了兩聲:“四公子的消息真是靈通,我以為,這是一個接近四殿下的好機會。隻是……”


  “隻是,兩方都在試探,比耐心?”霍以驍笑了聲,“四殿下的耐心快撐不住了,到時候……”


  各種應對和可能,霍以驍給方啟川說了一遍。


  方啟川聽得頭皮發麻。


  什麽叫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道理他當然明白,可現在,他是那個“孩子”。


  孩子就孩子吧。


  反正,他也沒有其他路可選。


  霍以驍安排好了方啟川,大半夜的,他幹脆回了西花胡同。


  忙了一天,霍以驍打了井水衝涼。


  寬衣時,溫宴的帕子從袖口中掉了出來。


  霍以驍順手一撈,這才看清,角落上繡了一隻黑貓。


  答應了洗,自然要洗好還回去。


  若不然,小狐狸會說些什麽,霍以驍不用多想都知道。


  “舍不得還?要不要再多給你幾條?”


  總歸是,沒一句“好話”。


  上頭隻沾了汗,井水一搓,也就得了,掛在外頭,等天亮時就能幹得差不多了。


  收拾幹淨了,霍以驍把帕子往窗口一掛,人躺在榻子上,睡意比預料中的來得快,好像沒有多久,他就睡了過去。


  他做了一個夢。


  夢裏有溫宴和邢媽媽。


  溫宴梳著婦人頭,手裏拿著塊帕子,與邢媽媽道:“這帕子看著有些眼熟。”


  邢媽媽湊過去看了一眼:“您那年在莊子上用過,您回臨安之後,奴婢把您沒有帶走的東西都收起來了,您嫁過來,奴婢又從莊子上送過來的。不止是帕子,還有毯子什麽的。”


  溫宴笑道:“當年離開匆忙,勞媽媽費心了。”


  再後來,那兩人說了什麽,霍以驍就聽不見了。


  睜開眼睛時,他看著窗口上的帕子,怔了好一陣。


  那塊帕子,溫宴沒有帶走,邢媽媽也記錯了,隻有霍以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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