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空了

  李三揭驚訝。


  他趕忙起身,把底檔上的字跡與霍以驍帶來的、拓自扇骨上的文字對了對。


  果然,越看越像。


  衙門裏的各種文書,多是底下主事、員外郎來撰寫、抄錄、整理,尚書、侍郎的長篇大論在其中反而不常見。


  他們翻出來的,也就是韋仕在文書上的幾個批注、補充,或是簽名留印。


  很少,也就是特特去看,才會發現端倪。


  當然,也有手書與刻錄的差異在其中,但李三揭越看,越覺得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


  尤其是“定門關”這三個字,每一個都是“點”開始,執筆而落,與刻刀刻點,很像。


  這個點的落筆感覺,也出現在“貳”和“柒”上。


  扇骨上的那些數字中,這兩處與韋仕寫字,能看出相似來。


  李三揭下意識地要開口,話到了嘴邊,又趕緊咽下去。


  他抓起了筆,刷刷寫道:扇子是從韋仕家裏抄的?

  霍以驍頷首。


  十之**,是如此的。


  韋家抄沒,不少東西充入庫房。


  這扇子雖然平平無奇,但抄家時太混亂了,被混著搬進庫房也不奇怪。


  搬進來了,也不好因為它不值錢就扔出去,便一直與書畫堆在一塊,最終被霍以驍一連串抱了出來。


  那麽,韋仕為什麽把這些刻在扇骨裏,他記下的數字又是什麽意思?

  李三揭在書房裏來回踱步,又咕嚕咕嚕灌了半壺冷茶,用力晃了晃腦袋。


  足足想了一刻鍾,他忽然靈光一閃。


  三步兩步回到案前,李三揭坐在來,右手在算盤上撥得劈裏啪啦響。


  一麵算、一麵記,口中嘀嘀咕咕,念念有詞。


  霍以驍認真聽了會兒,沒有聽懂。


  李大人念得太含糊了,嘴快,還夾了不少臨安話,估計除了他自己,誰也聽不懂。


  可霍以驍知道,李大人估計是抓到線頭了,他的眼睛越來越亮,整個人都精神奕奕。


  隨著算盤珠子聲停下,李三揭長長舒了一口氣。


  提起筆,把幾個關鍵的數字重新抄寫,做好備注,交給霍以驍。


  霍以驍接過來看。


  李三揭用口型比了比:“缺斤少兩。”


  為了給霍以驍解釋清楚,李三揭不得不重新拿了一張紙,從頭開始解釋。


  術業有專攻。


  霍以驍他們在習淵殿學得再多,到底也沒有在地方上任職的經驗,哪怕六部真輪了個遍,也不過是“有些增進”而已。


  李三揭調任工部時間不長,但他踏踏實實在臨安府幹了那麽多年知府。


  知府是做什麽的?


  可不是坐在大堂裏審一審各種案子就夠了的。


  而是一府的事兒,什麽都要知,什麽都要管。


  從農事到水利,從商業到航運,河道拓不拓、官道修不修,治安怎麽樣,城池要不要加固,全得懂。


  作為舊都的臨安城,城牆修築堅固、高大、厚實,遷都之後,不用在城防上多費勁兒,不過,畢竟風吹雨打,該有的檢查與修補還是有的。


  李三揭為此也學了不少,加之地方上的一些工事,多少獲得了些知識。


  雖然,這些城防與抵禦外敵的關口不同,但多多少少,可以舉一反三。


  來到工部之後,他也在進步,在相關事務上,更有精進。


  在李三揭無聲的指點之下,霍以驍看懂了,韋仕留下來的數字分為兩部分。


  一部分是定門關的,另一部分是瑞雍九年夾口關的,隻是扇骨上的刻字有缺損,夾口關那幾個字刻太淺了,沒有拓完整。


  數字則是缺了的數目。


  石料缺失比例小些,原木的大一些。


  李三揭拿起兩隻茶盞,口對口合攏,又打開,再合攏。


  “四公子明白了嗎?”李三揭問。


  霍以驍挑了挑眉,指著之上的“木”字,道:“李大人的意思是,空了?”


  李三揭點頭。


  偷運夾帶東西,體積重量超了;缺斤少兩,體積重量少了。


  無論哪一種,一路北上,斷斷瞞不過所有人。


  最好的法子是“鏤空”。


  原木中間挖出洞來,塞進需要夾帶的貨物,封住口子,如此一來,就能通過沿途州府。


  神不知鬼不覺。


  哪個衙門吃飽了撐著,會看看工部送去邊關增固的木材、石頭是不是空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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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正是因此,本應該固若金湯的關口最終還是缺了原料,不夠結實,哪怕來年開春又加固一回,還是出事了。


  至於夾的是什麽,最後送去了哪裏,眼下不得而知。


  可這一番“買賣”,其實是露餡了。


  韋仕察覺了。


  霍以驍分析韋仕的立場,能猜到他大致的想法。


  僅僅是察覺,沒有實證,他也弄不明白是朱鈺還是沈家在其中作怪,韋仕就沒有打草驚蛇。


  他在這個位子上,遲早會掌握更多線索,他想徹底弄明白之後,再給朱晟與馮婕妤。


  結果,朱晟出事了。


  恩榮伯府想要轉頭投向朱鈺與俞皇後。


  韋仕與恩榮伯馮碌是表兄弟,自是跟著一塊轉向。


  於是,他手裏的這份東西越發見不得光,幹脆隱在扇子裏,萬一還有用得上的時候呢?


  可惜,他沒有等到機會,就因馮婕妤交出來的賬本而丟了性命。


  隨著這個推斷,再去細細分析瑞雍七年之事……


  工部的韋仕察覺了,兵部主持定門關增固的尤岑呢?

  溫宴說過,尤岑爽朗、踏實、耿直。


  這樣的尤侍郎,在幾個月後,“自盡”了,留下遺書告平西侯通敵。


  霍以驍聽溫宴說過,她知道尤岑被殺,要平反,需要先解開尤岑之死,她想盡辦法證明了永壽長公主與沈家對平西侯府的打壓與汙蔑,把尤岑的死蓋在了他們身上,成果有了,過程卻不夠直接、麻利。


  用溫宴的話說,代價太大。


  而現在,若能證實定門關的問題,那麽尤岑的死就能有一說法。


  尤岑死於被滅口,那他留下來的指證遺書,能是真相嗎?


  霍以驍伸手拿茶盞。


  湊到嘴邊,才發現,裏頭空空的。


  他不由失笑,去拿茶壺。


  先前和溫宴商量著,到兵部觀政之後,通過狄察的案子再查一查尤岑之死。


  現在,他想,他抓到了那根線頭。


  小狐狸應該會很高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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