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2章 定金

  笑意退去之後,馮婕妤的臉上留下的,是遺憾。


  “我聽出來了,你是誠心做這個買賣。”馮婕妤道。


  買與賣,都要握著些例如契約、定金一樣的東西,才能讓彼此安心。


  她和溫宴之間,自不可能有什麽白紙黑字,偏她一時半會兒間也拿不出什麽來,溫宴才會“隨意一問”,要些定金。


  這很合理,甚至可以說,溫宴很有誠意。


  溫宴拿一個並不要緊的事兒來當“定”,是在極力促成這樁買賣了。


  馮婕妤歎了一聲“你誠心,我也不能誆你,但這個問題,我其實答不出來幾句。”


  溫宴笑著道“娘娘既知我誠心,那能答什麽就是什麽了,答多答少,與我也沒有不同。”


  “也是,”馮婕妤微微頷首,道,“我對那位的印象很淺了,準確來說,我進府時,她已經不在府中了,倒是更早之前、她還在閨中時候,我曾在花會上與她打過照麵。”


  陳年舊事,突然提起來,馮婕妤都有些恍惚。


  她說得很慢,一邊說,一邊回憶。


  那一位是將門姑娘,閨名一個“薇”字。


  長輩們靠著一身戰功從西軍中脫穎而出,鬱家雖沒有封爵,但在軍中也是聲名赫赫,鬱薇的祖父一直加授到龍虎將軍。


  馮婕妤則出身恩榮伯府,是德康帝的馮淑妃給娘家掙來的“恩榮”。


  這份恩榮,在先帝年間其實也到頭了,現如今還在,也是皇上“賞”給馮婕妤、讓馮家再傳兩代。


  正是因為恩榮有盡頭,馮家那兒才會這麽著急、反過來逼馮婕妤。


  文武有別,鬱家是將門,往來的也是將門子弟。


  恩榮伯府文不成武不就,其實兩邊不靠,也就是傳了幾代了,有些根基,卻也隻在文臣的圈子裏。


  如此一來,雖是同齡女子,閨中時候,馮婕妤與鬱薇姑娘沒有打過什麽交道。


  花會上那一個照麵,已經是最近的了。


  彼此周全個禮數,也就過了,再無深交。


  “我隻記得,她英氣十足,”許是年輕時候煩心事少,回憶起當時,馮婕妤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好像是自小習武,比我們這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看著就精神。


  是,她身體原是很好的,後來我進府,聽府裏的嬤嬤們提起她來,她們都很惋惜。”


  鬱家出事,對鬱薇的打擊非常大,更糟糕的是,她彼時還有身孕。


  噩耗傳來,鬱薇小產了。


  若當時肚裏沒有孩子,哪怕是大病一場,以鬱薇的身子根基,按說能養回來,可偏偏……


  身心的巨大痛苦讓鬱薇承受不住,那之後,她一直在養身體。


  “差不多是兩三個月後吧,”馮婕妤回憶著道,“皇太後、當時的皇後把許氏送進了八皇子府。”


  馮婕妤說著,就給了溫宴一個“你懂的”的眼神。


  正妃身體受損,而皇子身邊總要有個人伺候,如此理由之下,豐平帝又怎麽會不同意呢?

  同時,這也能看成是沈氏與八皇子合作的開始。


  許氏進府後,身體遲遲不好的鬱薇搬去了城外莊子上。


  待許氏懷孕之後,沈皇後大抵是怕霍敬妃先出手,就想讓俞氏進府。


  馮婕妤本就思慕八皇子,八皇子娶鬱薇,她難過歸難過,也妒不得,沈皇後指了許氏,那也同她沒有半點幹係,可現在,你沈皇後選到了她的表姐頭上。


  妒火,根本壓抑不住。


  於是,她便主動算計了八皇子,得以進府。


  她當時也就品出來了。


  八皇子與沈氏的合作並不愉快。


  殿下不滿她的鑽營,但其實沒有那麽討厭她,甚至,矮子裏頭拔高個,看她比看沈氏一派的許氏順眼多了。


  “按照規矩,我進府之後該給正妃行禮,”馮婕妤道,“可她一直在莊子上,我曾提過去莊子上拜見,被拒了。”


  既是拒了,馮婕妤也就歇了那個心思。


  畢竟,誰喜歡給人低頭行禮?能省則省。


  八皇子倒是得空了就去莊子上探望。


  很快,馮婕妤自己懷了孩子,就更不會離開京城了。


  再後來,鬱薇病故了。


  “我剛生下晟兒沒有多久,產後身體也挺一般,不瞞你說,我那時候整天琢磨著唐氏肚子裏的是男是女,”馮婕妤自嘲地笑了笑,“沒想到,唐氏才顯懷,那位就沒了。


  所以啊,嬤嬤們都很惋惜,說那位全靠根基頂著,若不然,大抵撐不了那麽久,又或者說,白受了這麽久的罪。”


  那年小產太凶險了。


  嬤嬤們的記憶裏,染血的盆子,一盆接著一盆往外端,整個院子裏都是血腥氣。


  八皇子就站在窗外,臉白得好像他的血也流幹了一樣。


  是個成形的姐兒,落下來就沒有氣,大人被從鬼門關裏硬生生給拽回來……


  “再後來,俞氏成了繼妃。”馮婕妤撇了撇嘴。


  那往後的事兒,她能說的可太多了。


  可都與鬱薇不相關了,馮婕妤也就不絮絮叨叨了。


  “那位的事兒,我能說的也就是這些了,”馮婕妤道,“平心而論,我也替她惋惜,她要是活著,那還有皇後娘娘什麽事兒啊。


  哦,話也不能這麽說,我盼她活,但沈家當時,更願意她死吧。


  也就是時至今日,我能這麽說說,依我猜想,皇上那年讓她去莊子裏養病,可能也是怕她留在府裏、反倒遭了算計。


  溫宴靜靜聽完,問“娘娘覺得皇上是為了護著那位正妃,才送她去了莊子?”


  “是啊,”馮婕妤笑了笑,“我是沒必要動她,可不還有許氏嘛。


  許氏隻是沈家手裏的棋子,被逼著做什麽,也無可奈何。


  再說了,沈氏能往府裏塞一個許側妃,還會添不了幾個賣命人?


  嗬,可是誰能想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不說唐昭儀,我們那幾個,現在是她許德妃笑到了最後。”


  溫宴頷首“謝娘娘說這一番舊事。”


  “該是我謝謝你願意聽。”馮婕妤道。


  聽了,就是買賣定了。


  買家賣家,彼此誠心,她對這個結果,算是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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