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瑤台丹宴
詩雲:
九天仙女下瑤池,月裏嫦娥離蟾宮。
梨花帶雨粉杏腮,海棠醉日春山紅。
烏雲鬢、櫻桃唇,嬌柔腰柳鳳目彤。
身披八卦紫青衣,隻道天姬在閣中。
“天女?”
聞言,柳元正這裏也是淺聲驚呼,聲音幾乎是咆哮在喉嚨之中,麵露詫異不說,險些腳下一個踉蹌。
慌忙站定之後,少年依舊難掩麵上異色,隻是小心的將手指豎起,暗戳戳的朝天一指。
“這般天女?”
仙家因掌握法力神通而得逍遙,但也正因為知曉天地的廣闊與仙道的浩渺,許多事情上則更為謹慎,未免因尊者諱,許多事不敢逾越,唯恐徒增口業,削去自身福緣仙運,乃至引來災劫。
便如修士道號為例,宗門內元字輩的道人,有些道號便不能取,如元辰,或者同音諸字,取了都大為不妙,蓋因仙鄉之中,有元辰神君,乃神道巨擘,星辰之主。取了這般道號,便與褻瀆神君無異,當然,神君高臥九天,輕易不在意這等小事,但若有朝一日此道人犯下禍事,又或者壽終入得陰冥之地,又或者證道飛升仙鄉,終須與神君印證一番,了卻此間因果。
彼時身遭災劫不說,也平白讓宗門跌了麵皮,讓旁人以為此宗無有底蘊,師長教育不利,徒添閑人笑柄。
正因為此,宗門長輩賜下道號時,便要慎之又慎,要避上界仙神的名諱,避宗門先賢的名諱,避玄門大德前輩的名諱。
天女也是如此,此類天女也好,天姬也罷,又稱神女,神姬,皆仙鄉之中,有天材地寶、大道玄韻之類,精英相交,天人化生,向來為仙人之侍,由或是仙人昔年飛升時所攜親友,經仙光洗禮,化而為天人。
此間因著仙人緣故,總是貴不可言。
紅塵之間,便是有女子生得美豔,便是如何讚歎都是任意,卻萬萬不可比較天女,否則又是一樁瀆仙之案。
一時間,柳元正這裏看向朱子同的目光都變得怪異起來。
似是察覺到了柳元正的心思變化,又似乎是早就料想到了少年會有這番反應,朱子同原地裏隻是低頭竊笑,數息之後方才低聲說道:“昔日我剛在玉都院修行時,聽聞此事的反應與道友一般,說來也算是近年來玉都院中的風趣事,總要戲你一番,院中長老執事皆都知聞,也當笑趣去看,否則你剛入門時,掌院長老便要叮囑你才是。
莫要詫異,那位確實是天女,這裏便與你分說清楚好了,仔細說起來大概是三四百年前的事情,彼時興懷執事還是咱們五雷仙宗的那一代真傳道子,正是意氣風發之時,正恰逢仙鄉玄青仙域群仙匯聚,開瑤台丹宴。
這瑤台丹宴也是件妙事,群仙畢至,此間交流,貴不可言,但仙人昔年也是修士,也是從玄門諸宗修行過的,聚在一起,總是要施展神通妙法,引來人間界的宗門後輩考教一番,也顯得傳承有序,後輩有人。
道友你也該知曉,咱們宗門向來與玄青仙宗走的親近,曆年來凡有此類事情,玄青仙宗也都會拉著咱們宗門一起,也就是在那次瑤台丹宴中,興懷執事先闡雷法,又述丹道,引群仙讚歎,一時間風頭無二。
玄青仙域諸仙也覺得得了麵子,大為欣喜,據說賜下不少天材地寶,靈丹妙藥,更有數部丹道秘術,最後更有一位仙人,賜玄青天女為侍,以顯榮耀。這也不算新鮮事兒了,曆次瑤台丹宴多有天女賜下。
隻不過計較來說,還是玄青仙宗弟子得賜的多一些,咱們宗門得賜的少一些,且都在那些位昔年的真傳道子手中,你我玉都院弟子,又如何能輕易得見,也唯有興懷執事這裏可以得見。
他老人家據說在修一部純陽類的秘法,在太陽雷元的基礎上延伸,要煉就純陽神雷,故而未曾與這天女雲雨,行雙修之法,隻是做尋常侍女對待,且天人也知妙法,有時在丹殿通講時,這位也會講一些。”
如此一番言語,柳元正這裏才作恍然大悟狀,神情也鬆快起來,不複先前的緊張詫異,反而露出幾分感興趣的神色。
隻是少年此刻卻同樣在心中思忖。
“日後麵對朱子同,還要謹言慎行,這位行事爽朗,卻也是個大嘴巴的,心中藏不住事,編排起旁人來更見喜意,日後與他相處,多些問話,少些言語……”
一念至此,柳元正這裏,臉上更露出幾分向往神色,轉頭看向朱子同這裏,淺聲問道:“聽聞道友這般說,想來這瑤台丹宴,也是開的頻繁?”
朱子同聞言搖頭,“瑤台丹宴終歸乃是仙人雅事,怎會隨人間界的循例?向來未有製度可言。有時或許數年間便要開一次,有時可能幾十年近百年見不到一次,如此也不好說頻繁與否,據說上一次瑤台丹宴召開,還在三十十餘年前,而且瑤台丹宴若是召開,提前數年,便會有玄青仙域仙人降法旨在玄青仙宗,而後便是玄青仙宗掌教傳訊與咱們宗門,到時自會知曉。”
柳元正這裏聞言了然,點點頭,似乎已經失神,在遐想著瑤台丹宴的盛景。朱子同這裏觀瞧的仔細,笑了笑,卻也不警醒柳元正,隻是隨他一路,往丹殿走去。
“此人知曉不少宗門的故事,觀其言行,不像是凡俗塵世的少年,此等人得聞仙道,便是在玉都院中修行了一年半,也還是會謹慎一些,而且我本就出自嶺南柳氏,是依托仙宗而立的宗族,尚還不知這些事,如此類推,或許是宗門世族子弟,或許是有長輩在宗門修行,否則斷然養不成這樣的性子,也不會知曉如此多,這般看,心計不算深,些許細節,還需交往之後方能看出來。”
這般想著,不多時,兩人幾經轉折,便已到了丹殿前。
寶殿巍峨森然,此時間赤銅所鑄的門戶依舊緊閉著,果如朱子同所言,殿前已經有不少玉都院弟子站在那裏,遠遠地看去,一水兒的淺青色玉都道袍,仔細觀瞧時,男弟子的臉上都麵帶雀躍,倒是許多女弟子神色鎮定許多。
不敢多看,柳元正這裏半低著眼簾,與朱子同走入人群之中。
此時倒也看出這朱子同的人緣來,丹殿前不好喧嘩,但依舊又不少人拱拱手,與朱子同互相見禮,朱子同也虛引著柳元正這裏為眾人介紹,這會兒朱子同說話也更風趣起來,介紹了好些個鄰居,鄰居的鄰居給柳元正認識,說到幾位女修的時候,也戲稱是住在後院兒的,幾位少女臉色也不紅,隻是朝著朱子同這裏虛啐一口。
這番看,柳元正悄然端詳著眾人的細微神情,便也發覺玉都院眾弟子之間,關係還是多為親厚,柳元正一麵溫吞的朝眾人見禮,一麵也仔細將眾人姓名記下。
等介紹到一位麵容沉靜的女修時,未等朱子同這裏開口,那女修反而先行言道:“柳道友,我倒是早就知你,先前你在拳殿後院住了三月,每日飯菜還是我送去的,今日齋堂主事告訴我說免了這番雜役,我便知要見你了。”
聽聞此言,不少人麵露詫異神色,看向柳元正這裏,少年也裝作震驚,猛地抬頭,看著女修,卻是在仔細端詳此人。
端看起來,這女修算不得美,或許是修道的緣故,倒有幾分難以言說的氣質,反而平添幾分別樣風姿,臉上也沒有稚氣,不像是朱子同等人,似乎年紀要約莫二十歲出頭的樣子,等少年再低頭時,也見這寬大的玉都道袍被姣好的身段撐起了輪廓來。
電光石火之間,柳元正這裏念頭閃動,此女說不得麵善,卻也不似渾有心計之人。
細細思索著,柳元正臉上便露出感激之色,雙手捏起子午陰陽訣,仔細的朝著女修這裏一拱手道:“先前三月,倒是多謝道友這裏勞神,每日奔波,多謝!”
少年說得鄭重,這女修先是一怔,繼而笑了起來,笑容也是恬淡。
“如此倒是我失言,說的多了些,柳道友無需說謝,隻是我今日換了雜役,往後怕是難有這三月般清閑,又見了你,難免抱怨兩句,柳道友無需掛在心上。”
柳元正憨直一笑,“該謝還是要謝的,不知道友如何稱呼?”
“糜安筠。”
“見過糜道友。”
說罷之後,兩人便陷入沉默,柳元正抿了抿嘴也不再言語,隻是想著此女點破自己之前三月練拳的事情,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
隻是不等柳元正這裏想明白,便見朱子同扯了扯自己的袖袍,詫異的說道:“我之前還以為道友出身俗世,如今聽糜姐姐這番言語,才知是我相差了。”
柳元正眼簾開合,餘光瞥見周圍眾人都望向這邊,糜安筠也是如此,目光中帶著些探尋,柳元正便又是憨直一笑。
“也不是甚麽值得誇耀的事情,小弟出身自嶺南柳氏,勉強算是修行宗族罷!機緣巧合,蒙上宗之恩,得以讓我拜入宗門,隻是我自幼生長的不算好,長老見了之後,便留我在拳殿住了三月,傳授拳法以壯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