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狐狸尾巴
詩雲:
白雲兜裏盡粉紅,玉影流光夜灑籠。
花開不見半絲蕊,月圓嫦娥兩袖空。
但聞林中嬋娟立,不見少年滿張弓。
休教銀針藏笑裏,一縷狐尾映滿瞳。
柳元正一時間笑的甚至有些熱切,他步伐依舊溫吞,卻又比尋常時快些,未等走到糜安筠近前,便已經抬起手來,掐著子午陰陽訣,朝著女修這裏拱了拱手。
或許是袖袍寬大的緣故,少年這一抬手,便順勢將雙手全數縮進了袖袍中,悄然捏住了縫在袖口的兩枚骨符。
伴隨著少年雙手垂下,小臂處亦有兩根銀針垂下,恰被柳元正捏在手心裏,針尖齊齊抵住指尖,隻準備刺破手指,以氣血催動骨符。
林中女修聞言,笑的也是十分恬淡,她抬起手來回了一力,寬大的袖袍揮的幅度極大,教人一眼就能看見那羊脂白玉般的蓮藕手臂,這人似是身上隻披了件寬大道袍一般,也不知為何,柳元正這裏隻是看了一眼,心思就不由自主的被引向這般,隻恨這玉都道袍厚實,手臂之後的點點遐想都被遮掩了去。
柳元正笑不露齒,此時也不好動作太大,隻是拿牙齒狠狠的咬了口舌尖。
“柳道友說話太過客氣,你我都是玉都院弟子,隻以道友相稱便好,談不上師姐之說。”
少年聞言連連點頭,也順勢將頭半低,雙目餘光卻恰好能夠看到糜安筠的臉。
“道友說的是,是我表錯了意,但不論如何去說,道友總歸是我修行路上的前輩。”說罷,少年又偏轉過頭來,四下打量了一番,將四周細節盡收眼底,卻像是尋找著什麽人一般,很是困惑的開口,“道友在此地,可是等甚麽人?”
“此行專為等柳道友,你我邊走邊說?”
“哦?不知道友有何處用得到我?但說無妨,你我邊走邊說。”
一邊說著,柳元正這裏已經收起了右手掌心的銀針,手一勾便紮回了小臂上的綁衣裏,再抬手時便空無一物,隻是朝著糜安筠這裏虛虛一引。
糜安筠先行,柳元正緊隨其後,幾步路便是兩人並行。
這會兒正是用飯的時間,偌大的玉都院裏,旁處倒是少有人影出現。
糜安筠這裏也不說話,柳元正看了看路,是去南北鬥閣的方向,心神便先定了一半,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便隻覺一縷縷幽香從側旁糜安筠的身上傳來。
一如先前糜安筠不經意般露出的玉臂一樣的引人遐想。
柳元正似乎受到了影響,溫吞的腳步不如先前般平穩,走路顯得僵硬起來,又幾步路走下來,竟與糜安筠步調一致。
少年的呼吸也變得不大自然,白淨的臉上微微泛著紅意,半低著頭,卻似乎不由自主的偷瞄著身旁糜安筠那寬大道袍下撐起的姣好曲線,又像是怕被發現一樣,偷瞄兩眼便低下頭去,又走幾步便再偷瞄幾眼。
如此,約莫走了好一會兒,柳元正方才聽到糜安筠的聲音。
“柳道友,我這人說話直接,便也不與你兜圈子,我觀你與掌院長老的關係很是親厚,遠比先前你說的更為親厚,你是氏族弟子出身,背後是何等幹係,我也不去追問你。
隻是因著此番,卻是我有事要求你,你或許不知,我修得道功便是玉都神雷一脈的《神玉陽雷功》,這是紫泓長老一脈的修法,我想求長老指點,甚至晉升入金章院後拜入長老這一脈。
可不知為何,我求過紫泓長老幾次,他卻也不應我,隻叫我平日裏多多參悟,自己悟出困惑來再去問他,如今他老人家與你親厚,我便想著讓你替我說幾句好話。
也不要你白白幫這個忙,我自與你好處,隻要以你的資質能晉升金章院……聽聞金章院藏經閣中有古玄宗雙修秘法,你若依我此事,日後隻要你晉升金章院,我這一身元陰法力,便是你的。
我是個性子冷清的,這輩子沒想著找甚麽道侶,你放心便是,我定不會因此胡亂糾纏於你。”
一番話說罷,糜安筠這裏依舊麵色不變,神情恬淡,轉過頭,見柳元正半是慌亂半是惱怒的看來,糜安筠便折過身來似要貼近柳元正這裏,仿佛要證明著心意一般,一邊又伸手握向柳元正的手腕。
也幾乎同時,柳元正仿佛徹底琢磨明白糜安筠這裏說的什麽意思,不等她握住自己的手腕,柳元正便急急往後跳了一大步,避開了糜安筠的“衝撞”,旋即厲聲道。
“糜道友,你怎能如此辱我!且不說我與紫泓長老並非親厚,氏族子弟如何風光,也難攀附一仙宗長老,若真如此,隻怕我入門便在金章院修行了!
便是我能做到此事,你我總歸有同門情誼,美言幾句算得了什麽,值得你用這等話來羞辱我!我柳氏乃玄宗正道門風,豈能做那等挾恩圖報之事!
話不投機半句多矣!糜道友,我敬你先前三月奔波之恩,今日隻當甚麽話都未聽到,日後也不希望再聽到此等言語,還望道友自重,告辭!”
柳元正這裏越說越是憤怒,整個人臉都漲的通紅,說話聲音也愈發高亢,引來了遠處幾個玉都院弟子疑惑的張望。
疾風驟雨般的一段話撂下,柳元正這裏便不待糜安筠反應,拂袖憤然離去。
原地裏,糜安筠臉色不變,依舊恬淡的站在原地,注視著柳元正憤憤離去的背影。
……
一路疾行,柳元正緊緊的憋著一口氣,一直走回了自己的臥房。
關上門的那一刻,眼瞧見了臥房的禁製重新啟動,少年猛地劇烈呼吸起來,藏在袖口的左手直接用力,銀針紮破指尖,鮮血旋即塗抹在了骨符上。
右手扣在腰間玉帶紐扣上,柳元正用力一甩,旋即將整個玉都道袍甩到桌上。
牽一發而動全身,一時間,尚且留在柳元正胸口和腳腕的三枚骨符齊齊共鳴,有暖流湧動,流遍柳元正通身。
再一翻手,柳元正取出一枚空白玉符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噴吐到玉符上,霎時間,白玉符篆就變得粉紅。
而柳元正麵色方才重歸白淨,不見紅意。
直至此時,柳元正方才走到桌前,一手翻開玉都道袍,一手捏著柄玉刀,小心的將縫在後心口處的內囊割開。
掀開內囊,那骨符上隱隱有著殷紅靈光流轉,而一枚蠱蟲,則靜靜的趴在骨符中央,仿若死物,卻又栩栩如生。
仔細瞧著那枚蠱蟲,良久之後,柳元正冷冷一笑。
“任你千年的狐狸,也給爹爹露出尾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