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詰問(上)
初春時節。
薄薄的春雨輕柔地灑在天地之間,又仿佛是人間升騰起迷蒙輕霧。
就像是討厭著冬日的嚴寒一般,柳元正也很喜歡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時節。初春預示著萬物萌發,生機遍地。
此時,柳元正便迎著春雨,散漫地走在金章院中,隨著瑤台丹宴確定時間,如今玄青仙宗與太華仙宗弟子已經提早到達,平日裏偏冷清的金章峰如今也變得熱鬧起來。
不少弟子遊走訪客,更有兩宗修士在金章院寶器閣與靈丹閣之間的空地上自發擺起攤位,行互通有無之事。
一來各宗法脈傳承皆有不同,很多符篆、法器、靈丹,都是很好的交易物品。
二來各宗地理迥異,許多天材地寶都需要獨特的地勢去孕育,同樣是上好的交易之物。
曆年來瑤台丹宴能成盛世,不止是在於丹宴本身,玄青、五雷二宗弟子能夠較好,也不是沒有道理,昔日兩宗許多好友,都是在這樣的場合下熟識起來的。
此刻柳元正就站在一位太華仙宗弟子的攤位不遠處,並未上前攀談,隻是遠遠地看著看著那攤位上一塊巴掌大小的水紋元晶。
這算是太華仙宗的“特產”之一。
太華仙宗居於中土西北方向的月華山,此山東去三千裏,有一活水湖泊,名曰月眼湖。
因湖底有暗河,貫連著中土大通河,故而月眼湖的中央,始終存在著一處漩渦,遠遠看去,如人眼中瞳孔一般,月眼湖也因此而得名。
這漩渦湍急,蘊含著巨力,古玄門時,有太華仙宗修士曾經嚐試過,將玄鐵法器扔進漩渦之中,最後卻被水中巨力攪成一團廢鐵,那古修悻悻,便也不收起廢掉的法器,徑直離去。
等又過了許多年,有後人閑來無事,探看月眼湖時,竟發現那團玄鐵在月眼漩渦的經年洗練之下,凝聚成了一團元晶,晶瑩通透不說,元晶中更浮現出自然而成的水紋,已是上好的煉器寶物。
如此一來,太華仙宗便將月眼湖保護起來,每年遣修士前往,扔入漩渦中不少寶材,玄鐵也好,靈玉也罷,待十餘年之後,再如數取出,皆成了水紋元晶。
現如今,太華仙宗弟子也多以水紋元晶煉製法器,算是此宗修士的一大標誌。
這幾日裏,柳元正也四處走著,正準備淘換上一塊水紋元晶,找來找去,卻隻覺眼前這塊最有眼緣。
那元晶不過拳頭大小,邊角處也是晶瑩剔透,依然看不出本身的材質來,元晶正中央卻裹著一團白絮一樣的東西,正是元晶中的水紋,再仔細看時,那白絮又好似一朵蓮花盛開一般。
“若是能得到此物,拿來煉入八寶玄雷池正好合用。”
這“八寶玄雷池”正是《雷元養道篇》中所記載的築基法門裏的一種,顧名思義,鑄就一方雷池隻是第一步,雷池中還需有八寶以應八卦,還需這八寶成蓮花狀。
如此,以雷池合練八寶蓮花,最後煉成一朵道蓮,蓮心溫養五靈元珠,方為八寶玄雷池大成,亦是柳元正的結丹機緣。
如今看來一切仍遙遙無期,但能找到合用之物,已經算是很大的進展了。
正這般想著,不知何時,元信師弟,那朱子同已經笑眯眯的湊到了柳元正身旁。
“元易師兄,這幾日倒是見你得閑,今兒還是來閑逛?”
柳元正淺淺一笑,朝著朱子同這裏一拱手,“閑逛,左右也是無事,師尊閉關已有月餘了,之前一整年始終緊繃著精神,也該是張弛有度些,倒是元信師弟,今日可有收獲?”
聞言朱子同笑意更盛,翻開手時,掌心握著一枚靈珠。
“剛才拿一套符篆,和玄青仙宗一位師兄換了這麽一枚玉靈珠,前年玄青仙宗又開了一處玉礦,玉礦中采出了些玉靈珠,天然而成,端是難得,到如今這玉靈珠也已難見,算我僥幸了。”
“恭喜,恭喜!”
便是連柳元正都多看了那玉靈珠幾眼。
朱子同修玉都神雷一脈,此物對他而言倒是合用。
兩人站在原地,又閑散的聊了幾句,正此時,忽有幾位太華仙宗弟子緩步朝著柳元正這裏走來。
行走之間,隱約能看出,這五人中以當中的那位弟子為首。
還未走至,柳元正便察覺到了這人的修為氣息,同是築基境,隻是細微處顯得晦澀,說不準是築基境幾層修為。
這人臉上帶著頗為和煦的笑容,又微微仰著下巴,電光石火之間,柳元正將此人從頭到腳看過,心中已然有了些計較。
“這笑容顯得有些假,倒是頭微微揚起,見了幾分倨傲,想來城府不深,隻是性格別扭,行走間身形舒展,不見拘謹,出身也不會太差。
又或者出身微末,一朝超凡脫俗,心性也隨之而膨脹;步伐雖然端正,眼神卻太過活絡了些,半數落在我身上,半數悄悄窺著一旁的女修士們。”
一念至此,柳元正下意識的想要皺起眉頭,卻又很好的掩飾住了神態變化,順勢將眉毛挑起,做探尋狀。
隻是數步,這人已經走進,一邊拱手行禮,一邊開口問道。
“身穿碧藍幽紗八卦如意道袍,可是元易師兄當麵?”
柳元正臉上表情愈發困惑,卻仍是拱手回禮。
“貧道正是元易,不知這位師兄如何稱呼?”
兩宗相交,早先若無親份在,統一境界都以師兄互稱。
聽到柳元正這般問話,那人輕輕地抿了抿嘴,似是對柳元正的反應不大滿意。
倒是少年身旁的朱子同,不待那人開口,便笑嗬嗬的問道:“我來介紹,我來介紹,這位是太華仙宗正山師兄,我們昨日剛見過麵的,正山師兄,不知尋元易師兄有甚麽要緊事?”
有朱子同開口,那正山師兄再度和煦一笑,朝著朱子同點點頭,“元信師兄,今日貧道特意來尋元易師兄,並無甚要緊事情,隻是有一樁事想請教元易師兄。”
聞言,柳元正不動聲色,臉上也露出溫潤笑意。
“哦?不敢說請教,不知何事,正山師兄但問無妨。”
“貧道要問的,正是一年多之前冬至夜裏的那場變故。”
話音剛落,再看柳元正時,少年已經微微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