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入界宜緩
嶽霆山,承道峰。
道殿之中,香燭鼎盛,嫋嫋青煙縹緲升騰。
迷蒙霧靄之中,安文子掌教恭敬的站在元道老真人身前。
“祖師,方才太華仙宗傳來消息,說……”
掌教真人欲言又止,原地裏,元道老真人忽地偏頭看去。
“說什麽?”
“說了兩件事,此其一,西行一劫,有泰半根由在昔日禪宗諸修蠱惑正山,如今要正本清源,查清楚這其中的因果攀扯;此其二,傳聞正瑜道子在兩界山受了傷,乃是一九尾玄狐所傷。”
聞言,元道老真人一挑眉毛。
“九尾玄狐……”
聽著老真人輕聲呢喃,安文子神情愈發肅穆。
“敢教祖師知曉,那日裏,衝陣妖修以猿族為主力,莫說是九尾玄狐,整個兩界山,連隻尋常狐狸都瞧不見!”
聽得此言,元道老真人的神情愈顯晦暗。
“這是要拖咱們五雷仙宗下水的意思……”
沒由來的,老真人說了這麽一句,安文子掌教悚然而驚。
“是了,這眼前的諸般局麵,歸根究底,還是昔年九尾玄狐襲擾玉都峰,祖師,弟子後悔了,若是知曉有人伏筆千裏,那日就該將這妖狐斬殺在當場。”
聽得安文子掌教恨恨之言,元道老真人卻很是平靜的搖了搖頭。
“殺一九尾玄狐就能解決問題了嗎?人家若是真得有心算計,死了狐狸,還會有其他的妖修,這事兒的關隘,就從來沒在九尾玄狐的身上過。
但這消息一傳出來,許多事情老夫反而明白了,這不是鴻信那孩子能夠做出來的局,看來是太華仙域有人化地仙履足塵世了,可惜他開了一個壞頭。
拖禪門諸宗下水沒甚麽不對,昔年古玄門時造下的孽,不是一次改換門庭就能洗幹淨的,況且禪宗裏有人不安分了,生了不該有的心思,該殺一殺!
可是,他們千不該萬不該,用對付禪宗的手段來暗戳戳的拖咱們五雷仙宗下水,說到底,都是玄門一家人,有些話關上門不能好好地說嗎?
他們在天上待得太久了,身上沒了紅塵氣,做仙人做得太久,身上也沒了人情味兒,今日吾宗若是認了,來日便是玄門仙宗各生齷齪,這樣很不好。”
說到這裏,元道老真人眼簾低垂,渾濁的雙眸之中醞釀著殺意。
“玄門諸宗坐鎮兩界山,可是說起來,幾萬年了,兩界山勉強算是咱們五雷仙宗的主場,這主場,不是老夫的名聲換來的,而是一代代弟子門徒的命和血堆出來的!
這是咱們五雷仙宗與其餘宗門所不同的地方,傳承的底蘊,一半在書經法脈,一半卻在坐鎮兩界山!當年廝殺最為慘烈的時候,過萬的弟子,割草一般的沒了。
幾代人的傳承毀於一役,老夫的心痛得都要碎了,可我隻能坐視他們血灑在兩界山上!因為唯有這樣,吾宗才能成玄門玄宗之一!唯有這樣,旁人才會認我這個仙宗祖師。
如今太華仙宗要在兩界山和妖族做過一場,推動劫運就得先清場子,為此老夫幾乎算是封了山門,大半個月沒往兩界山再派弟子過去,仁至義盡,卻遭了這般?
他們用對付禪門諸宗的法子來對付咱們宗門,辱了那過萬弟子生前的名聲!寒了老夫這個駐世真人的心!他們做了初一,老夫來做這個十五,安文!”
話音落時,安文子掌教雙眸含怒,躬身而拜。
“請祖師法旨!”
“其一,著你四日之後,於主峰開真人法會,廣邀北疆、中土、南疆群修觀禮,暫定……宣講左道魘魅之術中以神魂寄養本命靈雷之秘法!第一封請柬,給老夫先送到太華仙宗去!問問他們,還拿不拿五雷仙宗當成是玄門中人了?若是沒個說法,老夫搬山趕嶽,咱們一宗索性搬到南疆去住!”
“弟子謹遵法旨!”
“其二,代老夫宣法旨,著金章雷篆一脈輪值長老去齊雲仙派,商量商量宗廣這孩子和靈荷那丫頭結成合籍道侶的事情,順便問一問玄門同宗,那九尾玄狐本為妖修,卻修得佛門法,昔年又似乎是靠著禪宗之人出入兩界山,怎麽今日,又成了太華仙宗推動劫運的梁子?問清楚這狐狸到底是哪家養的?畢竟吾宗弟子多坐鎮兩界山,若是玄門的暗子,日後卻不好傷她。”
話音落時,便是安文子掌教臉上也露出笑意來。
“弟子謹遵法治,各峰長老近日裏都沒甚麽事情,合該為祖師分憂,弟子令他們多多傳訊玄門老友,仔細問一問此事,總要問得清楚些,免得日後誤傷了太華仙宗的暗子。”
聞言,元道老真人輕輕頷首。
“如此也好。”
正此時,卻見安文子掌教忽有猶疑。
“隻是……祖師,這般聲勢浩大,可要防一防太華仙宗翻臉?”
聞言,元道老真人隻是嗤笑。
“老夫在這裏,就沒人敢翻臉!地仙也不是他們的底氣!有老夫在,有劍祖在,這塵世間,還輪不到他們跳腳!”
“弟子告退。”
……
“太華仙宗要吃苦頭了。”
綺雲洞,書房中。
柳元正與宗萱道子隔桌而坐,飲茶對弈。
聽得宗萱道子這般說,柳元正頗為詫異的看了她一眼。
“依著師姐早先的教導,我還以為這第二場劫運應在劍祖身上,那日見正瑜道子的時候,怎麽也沒有想到會是今日這般局麵……”
“你已是做首席道子的人了,日後要看的更為高遠一些才行,昔日你還是金章院弟子的時候,我便教你,要站在道子的角度去看事情,如今你做了道子,便該站在長老,站在掌教的角度上去看事情,這樣些許霧靄才不會迷了你的眼睛。
那一智和尚的法門,你也在掌教那裏看了,說是今生法,也是金身法,以苦禪之術,修得無漏金身;再看北疆劍祖,他們的法門便是看不到也能猜出來一二,這天底下的劍法,哪一門不是殺伐之術?故而劍祖和一智和尚,不止是玄佛之爭,更是矛盾之爭,一旦開啟劫運,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麵。
這是你死我活,而不是尋常的意氣之爭,開弓沒有回頭箭,劍祖也好,一智和尚也罷,勢必要做萬全準備,才會開啟這場劫運,換成是棋道,便有一句入界宜緩,黑白廝殺少有一擊得逞,大勢徐徐圖之,一應萬全。元道本也是這般去做的。
可惜,太華仙宗諸修有了前一場劫運的頹靡,到底還是心中急迫,一時間失了方寸,做出這等不得人心的事情來,若是真個算計到了,別家也沒有甚麽話說,隻當五雷仙宗上上下下都是蠢笨的,可如今被元道抓住了痛腳,不脫層皮,怕是難過去了。”
聞言,少年半似沉思,半似想明白了眼前的棋局。
他緩緩撚起一子,落在了棋盤上。
“是啊,入界宜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