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五色祭壇
山風呼嘯,柳元正大步疾行。
??離開後山的一路上,少年的表情始終沉鬱。
??他無比清晰的認識到,這一次,自己麵對的,絕對是那個傳聞之中的駐世老真人的真正麵目,哪怕,這位站在玄門塵世絕巔的人物,在柳元正的麵前隻露出了言語不詳的一鱗半爪。
??“半年之期……天時有變……”
??這是老真人烙印在柳元正的心中最為深刻的句子。
??饒是元道老真人已經明示,要柳元正不要去問,離開承道殿之後不要宣之於口,可柳元正仍舊忍不住去猜測這淺淡的話背後所隱藏的辛秘。
??到底是什麽樣的天時變化,能夠教元道老真人這般嚴肅以待?
??心緒翻湧之間,柳元正心頭的困惑越來越多。
??可是任由山風呼嘯,四下裏一派沉默,無人能夠為少年釋惑。
??某一刻,柳元正的腳步忽的一頓。
??在道殿中一老一少的對話此時間仿佛走馬觀花一般化作淩亂的光影,一一浮現在柳元正的心頭。
??“如此寶材若要出世,總要等待天時,若是強取,難免毀壞寶材根基……”
??一個經世老怪,一個曾經左道宗師的關門弟子,他或許如同柳元正一般,昔年裏學罷了旁門的奇詭之術,他或許會將那些心竅玲瓏之法用得遠比柳元正還要熟稔。
??可隻要他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隻要還裹在紅塵裏難以得脫,那麽他便永遠都無法徹底的超凡脫俗。
??是人,便有著弱點,便可以教人窺見虛實。
??譬如說……生身為人,懂得說謊言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騙人並不難,可騙自己卻很難,或者說,幾乎無人會有著欺騙自己的想法。
??尤其當這個人,還是一位駐世四萬年的絕巔人物,一個擁有著絕對自信的老真人。
??那麽他更不可能會欺騙自身。
??“如此寶材若要出世,總要等待天時,若是強取,難免毀壞寶材根基……”
??柳元正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這句話。
??沉吟之中,少年的目光隱晦的眺望著南疆的方向。
??所以說,老真人言及的天時有變,便生發在南疆麽?
??若是旁人說的這話,是否或許仍在兩可之間,可若是老真人說得這句話,柳元正在心中便已經確信了八成。
??畢竟,兩人見麵實在太多了。
??老真人在熟悉柳元正的同時,柳元正也在熟悉著元道老真人。
??簡短的望了一眼,柳元正旋即收回了目光,仍舊沉鬱著臉色,大步疾行而去。
??隻是在柳元正的心中,少年卻在肆意的狂笑。
??……
??南疆,陰煞淤積之地。
??炎夏時節,宗廣道人卻隻覺徹骨陰寒,雄渾的法力在他的周遭回蕩,饒是如此,道人仍舊難忍寒意,不斷的顫抖著身子。
??他又想過這般自然絕地的難熬,卻未曾想過,此地之酷烈,遠超準備與想象。
??到底甚麽樣的絕陰寶材,非要在這樣的環境裏才能孕育的出來?
??道人在反思此行目的的同時,倒是也解開了先前的一般困惑。
??那便是張道人的修為,一定遠超自己許多,許多許多!
??此刻,即便在這陰寒酷烈之地,即便在自己都有些難以支撐的時候,張道人仍舊泰然若素,他陰翳的雙眸仿佛鷹隼一般環視著四方枯絕群山,黢黑的山石仿佛在和他那幽深的眼眸相對映襯。
??更為奇詭的則是,身臨絕地,張道人的神情反而前所未有的放鬆。
??那鷹隼一般的眼眸,不像是在審視著甚麽,反而像是在觀覽甚麽絕美的景色。
??偶然間的一瞥,宗廣道人甚至覺得自己從張道人的臉上讀出了幾分激動。
??再片刻之後,宗廣道人已經覺得自己的四肢有些僵硬了,一旁的張道人仍舊如常,在捧著一枚乾坤袋,仿佛要將其上的靈蠶絲線瞧出花來。
??這是臨動身前,元道祖師交到自己手上的。
??可方才,張道人卻像是早就知曉了自己身上帶著這枚乾坤袋一般。
??他開口索要了過去。
??乾坤袋上,縈繞著的,是元道老真人親手布下的禁製。
??可觀瞧著張道人的神色變化,仿佛他的神念,已經將蘊藏在乾坤袋中的一切都一覽無餘了。
??百般困惑之餘,宗廣道人不禁心中生出不安來。
??“前輩,這純陰寶材,到底甚麽時候才能出世?”
??於是,宗廣道人顫抖著聲音,開口發問道。
??聽得此言,張道人頗有些詫異的望向宗廣道人這裏。
??“這……你來時,道公沒有跟你說麽?”
??宗廣道人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了。
??“說……說甚麽?”
??一時間,張道人啞然,旋即失笑。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張道人輕聲呢喃著,說著些沒頭沒尾的話,可不等宗廣道人這裏反應過來,旋即,一枚枚骨符從張道人的袖袍之中飛出,而後將宗廣道人的精氣神全數封禁在道軀之中。
??下一瞬,無邊的寒氣席卷而來,將宗廣道人連帶著諸般骨符,一同包裹在寒霜之中,隻是呼吸之間,一座冰雕便佇立在了山頭。
??這一下,總有千百般困惑,宗廣道人再也開不得口了。
??張道人卻隔著薄薄的一層冰,凝視著宗廣道人錯愕的神情,又或者,是在透過宗廣道人的表情,凝視著另外一張經世滄桑的臉龐。
??“立宗嶽霆山,俯瞰玉嶺,坐鎮兩界山,無盡廝殺……這麽多年了,你怎麽還是沒想明白呢?這麽些個事情裏,這麽多的血與骨裏邊,到底多少是你自個兒想要的犧牲,多少又是他們想要看見的?
??四萬年了,滄海桑田,多少故事成了故紙堆裏的隻言片語,可你身為元教宗師弟子的名聲卻仍舊在流傳,他們是怎麽看待你的,你真個想不明白麽?若是想明白了,你又何苦枯坐萬古,不敢飛升呢?
??師徒父子就是玄門裏邊兒最大的魔咒,你想求變,你想著掙紮,卻殊不知在第一刻,這些就已經全數印在你的身上了,印在你的門徒身上了,他們不容許有一絲的可能,看著元教成為下一個佛門!”
??說話的時候,張道人陰翳的表情背後,似乎隱藏著無盡的癲狂與惡毒。
??他枯瘦的手指胡亂地舞動著,仿佛要將甚麽狠狠地攥在掌心裏。
??陰冷的目光下,張道人的嘴角在顫抖,緊接著,他滿臉的皺紋似乎都在顫抖。
??那仿佛已經不再是正常人能夠展露出來的猙獰表情。
??再張開嘴的時候,不止是咬破了舌頭還是咬碎了牙,張道人嘴裏滿是鮮血。
??他攥緊的拳頭狠狠地揮下,嘴中血沫橫飛。
??“元教不會是佛門!也不做佛門!天底下的道法,元教才是祖宗!祖——!宗——!”
??隨著最後的嘶吼聲停頓下來,張道人顫抖的身形猛地一頓,他抹去了嘴角的血跡,整個人直起身來,仿佛方才一切沒有發生一般,陰翳的臉上朝著冰雕露出了一抹和煦的微笑。
??“好後生,寶材還未出世,莫急,要靜待天時呐……”
??話音落時,張道人抖動起掌心的乾坤袋。
??靈禁恍若雪花般崩散開來,一枚枚玉片從乾坤袋中飛出,旋即在張道人的身前,拚接成了一方五色玉石祭壇。
??下一瞬,張道人蹈空步虛而起,踏足於五色祭壇之上。
??四下裏,陰煞之炁恍若狂風一般席卷兜轉而來,五色祭壇之上,可怖的靈韻滌蕩四方。
??“古祭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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