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入城
荷葉城,西門。
葉家已經將城中三萬多名兵士分派在四門,西門這邊隻有八千多名守軍,雖然裝備精良,箭矢甚多,但是在偌大的荷葉城麵前,兵力看起來實在太過薄弱。
何家的士氣很是低落,城頭的守軍不時地遙望著白皚皚的蒼茫大地,他們已經知道,世家軍正氣勢洶洶地往這邊過來,黃昏時分就有可能抵達城下,那個時候,一場生死血戰在所難免。鐵門關三日內告破,這天大的消息想瞞也瞞不住,人人都是心驚肉跳,有地利之險,更有重兵精兵防守,卻被世家軍輕而易舉地突破,這樣的現實,讓何家軍將士籠罩一片失敗情緒之中。
寒風依舊,一馬平川的城外,寂寥寧靜,無論是百姓還是那些潰散的軍隊,都不曾出現過,大都是找個地方暫且躲避這場戰禍。
可不是誰都願意為何家的滅亡殉葬。
至於城內,從一開始的驚慌嘈雜,也漸漸變成一片死寂,家家戶戶都關上大門,等待著戰爭的到來,大街小巷已經很少有行人走到,大都是傳令騎兵來回馳騁,傳達著各種命令。
號稱镔鐵郡最大的城池,荷葉城此時就像一座被冰封的死城,一切似乎都被寒冰封凍起來,包括往日的繁華和生氣。
荷葉城內狡猾的大唐商人們,更怕這場戰禍蔓延到他們的身上,不少唐商商貿行的門頭,都插著“唐”字旗,那是做好準備,一旦城破,要世家軍認清他們是大唐國人,不要對他們動手,免得到時候會引起兩國紛爭。
何森作為何家直係長子,此時正是西門主將。
他一身盔甲,手裏提著一柄長槍,站在城頭,目不轉睛地望著城外的大地盡頭,眼眸子裏充滿了期盼。
何家的影子衛,三百多名黑犬都被派出去,作為最後的賭注,對四家主將進行刺殺,一旦計劃成功,世家軍潰退,那麽何家還是有足夠的能力扭轉戰局,他仡意地點頭,掃視了眾黑犬一眼,問道:“何成呢?怎麽少了三個人?你們是怎麽殺死趙振華的?”
黑犬很平靜地回道:“趙振華兵馬前行,途中,趙振華和幾員大將去到旁邊的小山上察看地形,我們抓住機會,合圍而上,殺死趙振華和四員大將,這邊也折損了三個人。”
何森哈哈笑道:“不錯,你們幹得不錯,我回頭重重有賞。”他自然不會對那三名黑犬的死去有絲毫的憐憫,這一群人本就是隨時為何家赴死的影子衛。
“是!”黑犬齊齊躬身表示感謝。
何森此時激動萬分,臉色紅潤,急不可耐地繼續問道:“趙家軍的情勢如何?”
“軍心大亂,一開始差點都要撤退。”黑犬回道:“不過不知為何,他們後來故作鎮定,還是往荷葉城進軍,不過速度甚滿,士氣低迷……!”
何森得意地道:“我知道緣由。世家軍四路進軍,若是他們撤退,必會影響整個世家軍的士氣,到時候說不定會因為他們的撤退而導致整個世家軍的潰敗,到了那時,朝廷必會將失敗的責任怪責在趙家的頭上,迫於無奈,他們隻得硬著頭皮往荷葉城來。不過以我估計,他們現在是一群散沙,隻怕打不了仗了!”
獻上趙振華頭盔的黑犬,自然是趙依樓假扮。
進城來,她也不清楚何森是何身份,看上去是西門的主將無疑,所以也沒有擅自稱呼何森,隻怕叫錯了,會出大紕漏。
卻聽何森興奮道:“我現在便去對父親稟報,這可讓他老人家好好高興一下了。”
趙依樓立刻明白,這人很有可能就是何家家主何天涯的大兒子。
自何雲然何雲森知道雲光,有兩個兒子,小兒子是何,大兒子是何雲森。
何雲光隨同何天辰一起鎮守鐵門關,破關之時,死於亂軍之中,趙依樓並不知道何雲已死,但她是見過的,麵前這人與在形貌上有幾分相似,那十有**就是何森了。
天
龍城這時一拱何手,立刻道:“據屬下觀察,趙家軍如今一盤散沙,如果這時候對他們發動攻擊,他們十有**便會不堪一擊,鳥獸而散……!”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點到為止而已。
這一點,卻讓何森更加興奮起來,來回走動,似乎在想著什麽,片刻之後,終於問道:“趙家的軍陣是如何前行的?他們的先頭部隊有多少人?”
龍城知道何森意動,立刻道:“先鋒營不過兩千多人,與中軍有十裏距離。”
“好!”何森一攥拳頭,冷笑道:“真是天助我也,隻要衝擊他們的先鋒營,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如今趙振華已死,他們軍心渙散,遇到我軍突擊,必定亂作一團。整個趙家軍如今已是驚弓之鳥,先鋒營一亂,後麵的部隊更會亂起來,到時候必定會潰敗而退,這一路軍,也就被解決了!”
他倒分析的頭頭是道。
“此計甚妙!”龍城誇了一句。
何森得意地笑著,回頭對身後的部將吩咐道:“點起四千人馬,跟我出城殺敵!”
那部將看起來倒還謹慎,勸道:“大公子,趙振華雖死,但是雲海郡的將是素來以勇猛剽悍著稱,我們西門本就兵力薄弱,若是貿然出擊,隻怕……,大公子,卑職以為,不如等趙家軍到達城下,觀察他們的狀況,若果真毫無戰意,在出城痛擊也不遲……!”
他話還沒有說完,何森就罵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所謂機不可失,我們突然出擊,他們萬萬是想不到的,那樣才能更他們帶去恐懼和驚慌,等他們到了城下,我們再出城,也就沒有了突擊的效果,就像你所言,雲海人猶如野獸,說不定到時候還真要和我們拚一拚,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他這一番話,大有成為心理學家的潛質。
部將猶豫著,似乎覺得從八千守軍抽調四千人出城,實在有些凶險,一旦有失,西門隻靠四千人防守,防禦能力,壯著膽子勸道:“大公子,不如由末將去稟告大宗主……!”
“來不及。”何森一心要建功,擺手道:“趙家軍正往這邊挺進,等父親同意,隻怕他們已經到了城下,等我們擊退趙家那幫烏合之眾,再回稟父親。”見部將兀自在猶豫著,忍不住一腳踢過去,罵道:“老子的話是不是不好使?”
部將歎了口氣,再不敢多說,當即去點起四千兵馬,準備出城。
“等本公子凱旋回來,再重重賞你們!”何森意氣風發,翻身上馬,對趙依樓等人道。
趙依樓心中冷笑:“都說何家人狂妄自大目空一切,今日看來,比傳言中的更是囂張。”
沒過多久,四千人馬點起,何森揮舞著戰刀,大喝一聲,領著四千兵士,如風般出城,往趙家設下的陷阱鑽去。
白皚皚的大地上,據荷葉城不到四十裏的地方,趙家軍的兩千先鋒營有氣無力地往前挺進,陣型混亂不堪,一看上去,就像一支剛剛打了大敗仗的敗軍。
蹄聲隆隆,大地震動,趙家軍先鋒營前方不遠處,出現大片的黑影,前麵是一隊金戈鐵馬的騎兵,呐喊著向先鋒營衝過來。
“何家軍來了!”先鋒營中有人大喊一聲:“快跑啊!”
於是,本就混亂不堪的先鋒營更是淩亂,掉轉方向,如潮水般,爭先恐後撤退,更有不少兵士連頭盔都不要,免得影響逃跑的速度,丟盔棄甲。
何森望見前方的趙家先鋒營丟盔棄甲,狼狽不堪,更是興奮不已,揮舞戰刀,高聲叫道:“衝啊,以人頭論賞!”
何家軍見到趙家軍敗退,本來低迷的士氣霍然升起,又聽以人頭論賞,那更是爭先恐後,四千葉家軍,頓時變的如狼似虎,勇猛地追擊著潰退的趙家軍先鋒營。
何森一馬當先,這是建立大功的時候,他可是意氣風發。
直追出十裏來地,忽見前方一隊人馬從潰逃軍中直插過來,清一色都是騎兵,揮舞著馬刀,來勢洶洶,毫無半點敗軍之相。
何森驚訝間,早先那名對他有過提醒的部將已經靠近過來道:“大公子,隻怕我們中了圈套。”
“圈套?”何森皺眉道:“什麽圈套?”
“趙家的先鋒營,隻怕是故意引我們過來。”部將正色道:“這群騎兵隻怕早就等在這裏了。”
趙家的騎兵團,人數並不多,不過千人左右,但是氣勢卻很猛。
“不就是一隊騎兵嗎?”何森不屑地道:“咱們的人數可比他們多。”他揮舞著戰刀,正要衝上,卻聽自己身後傳來一陣驚叫聲。
他回頭去看,這一下子,當真是大吃一驚。
隻見從側翼兩邊忽地出現鋪天蓋地的旗幟,大群的趙家兵士就像從地底下鑽出來一樣,呐喊著衝殺過來。
“不好!”何森這下子終於反應過來,真是中了埋伏。
那部將沉聲道:“大公子,咱們快撤退,不能與他們硬拚!”
何森慌忙道:“快退,快退!”調轉馬頭,高喊道:“快撤回城裏去。”先前還意氣風發氣勢洶洶追逐韓家先鋒營的葉家軍,頓時一片大亂,在葉淼和眾部將的嗬斥聲中,掉頭便跑。
隻是還沒跑去幾步,就見來路上,亦是出現大批的趙家軍,揮舞著大刀,提著長槍,往這邊衝殺過來。
這一下子,四千人的何家軍,頓時被趙家軍四麵圍住,竟是沒有出路。
“媽的!”何森惱怒無比,緊握大刀,這變化來的太突然,他都有些接受不了,但是此種情況下,隻能揮刀喝道:“弟兄們,給我殺,衝回城去!”
趙家騎兵團轉眼間就衝了過來,馬刀揮舞,血光一片,慌亂的何家軍此時真是不堪一擊。
上萬趙家軍從四麵圍上來,甕中捉鱉,何家軍本就兵力薄弱,此時遭逢埋伏,更是軍心渙散,毫無鬥誌,不少人甚至丟下兵器,抱著頭蹲在地上,那是要繳械投降。
這一場戰鬥,從開始都結束,竟是快的驚人,當何森被幾名將士合力拿下後,整個戰鬥就宣告結束,何家軍傷亡百人左右,大部分都繳械投降,而趙家軍傷亡不超過十個人。
何森掙紮著,卻被繩子捆得牢牢的,更被兩名強壯的兵士押著,動彈不得。
從軍陣中緩緩馳出幾騎來,數名部將簇擁著一人,那人麵如冠玉,樣貌儒雅,隻是沒有戴頭盔,馳馬來到何森麵前,上下打量何森一番,才搖頭歎息道:“想當年平山王也是一代英雄,子孫後代卻都如此不堪,實在令人扼腕歎息。”
“你是何人?”何森瞪著來人,眼睛裏噴出火來。
那人淡淡一笑,撫須道:“本將的名諱,若是你不笨,該當知道。”
何森瞳孔收縮,似乎想到什麽,臉上露出不敢置信之色,驚道:“難道……難道你就是趙振華?不會,絕對不可能!”
“有何不可能?”趙振華淡淡笑問。
“趙振華已經被黑犬殺死,連頭盔都……!”何森忽然意識到什麽,身體發冷,醒悟道:“難道回去的那群黑犬,不……不是真的?”
“看來你並不笨!”趙振華歎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冒險騙你出城,想不到你目空一切,貪功心切,竟是如此輕易就中計了。”
何森現在正是後悔的要命,悔不該沒有聽部將的勸說,事已至此,已是無話可說。
“收繳兵器,迅速向荷葉城西門挺進。”趙振華吩咐下去,趙家軍立刻集合軍陣,這一場不費吹灰之力的大勝,讓他們更是士氣旺盛地向荷葉城開拔。
……荷葉城內。
何天涯聽聞何森領著四千守軍從西門出城,欲要突襲趙家軍,急火攻心,一口鮮血噴出來,驚得左右慌忙上前扶持。
半響過後,他悠悠醒轉,滿堂的人都是黯然無比。
“老夫還死不了。”何天涯撐著坐正身子,問道:“那頭蠢豬可有消息回來?”
他口中的“蠢豬”,自然是指何森。
眾人麵麵相覷,終於有人上前稟報道:“大宗主,大公子那邊沒有消息,不過……不過……!”一時卻不敢說下去。
“說!”何天涯厲聲道。
那人隻得道:“不過楊家的軍隊已經抵達正門,擺下了陣勢,而陳家的軍隊,也已到達北門外不到十裏處駐紮。”
“什麽?”何天涯大驚失色,他抬頭望了望門外,天色已經昏暗下來,似乎預示著何家的命運也開始走向黑暗。
楊家和陳家抵達城下,那就是說明,這兩路的黑犬都沒有得手。
“剛剛得到飛鴿傳書,北河那邊的世家軍似乎也得到鐵門關被攻破的消息,強渡北河,伍家的軍隊已經退回了五月城。”大長老在旁一臉苦相:“此時隻怕五月城也被世家軍圍了起來。”
何天涯騰地站起身子,拿起桌上的寶劍,拔出寒冷的長劍,劍鋒寒氣襲人,冷光幽幽,鐵青著臉道:“一群賤民,是他們毀了我們葉家!”
他隻以為是各縣各府的百姓暴動,反水何家,這才導致何家的潰敗。
人群中立刻有一人奉承道:“大宗主說的是,都是那幫賤民,等此事一過,必定要好好懲處他們,讓他們知道我們何家的厲害。這些年來,我們何家對他們還是太仁慈了。”
何天涯那一雙陰沉的眼睛頓時盯在他的身上,目光竟是充滿怨毒之色,冷笑道:“你說什麽?”
這人是何家的旁支子弟,見大宗主神情不善,心中一凜,暗暗後悔不該奉承,冷汗從額頭冒出,顫聲道:“大宗主,我……我是說那些賤民該……該死……!”
“他們確實該死!”何天涯提著寶劍,緩步走向這人,冷冷道:“不過有些人卻更該死。何空,你是不是覺得老夫已經老糊塗了,你是不是覺得老夫不分好歹沒了辨別是非的能力?那幫賤民,背棄我何家,自然是罪無可恕,可是能有今日,你們這幫人難道沒有責任。”
他走得很慢,每走一步,眾人都是心頭一震,靠近之人都紛紛後退,將那何空晾在中間。
何空如同篩糠子,全身發抖,在葉無遜冰冷的目光下,卻是不敢動彈。
“何空,這幾年來,你霸占了多少田產,欺淩了多少女人,就連那些商戶,你也盤剝了大筆的銀子,你以為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何天涯緊握寶劍,眼睛裏都要噴出火來:“一個月前,你搶了兩個女人,還將她們家人殺了個幹淨,這事兒你自以為做的隱秘,可是知道的人卻是多如牛毛。正是你們這般無法無天,才弄得民生怨道,我問你,你該不該死?”
何空“撲通”跪倒在地,顫聲道:“大宗主……大宗主……我……!”見到何天涯提起長劍,嘶聲喊道:“大宗主饒命啊……!”
何天涯眼露殺機,冷笑道:“我們何家滅亡在即,你就先行一步吧!”鋒利的長劍頓時便刺穿了何空的胸膛。
四周眾人驚呼出聲,一時都噤若寒蟬,生怕反複無常的大宗主將怒火遷怒到自己身上。
大長老歎了口氣,揮手道:“還不將他拖下去!”當即便有人上前將何空的屍體拖了下去。
何天涯殺了人,怒火似乎消減了一些,握著寶劍回到座中坐下,喘著氣,掃視中人,冷冷道:“何家就是毀在你們這幫人手裏。如今大兵壓境,你們誰也逃不了,可憐祖上的基業,就這樣葬送了。”
直到此時,他兀自不能反省自我,將責任都怪則到別人的身上。
大長老沉聲道:“大宗主,如今怪責誰也沒有用,當務之急,是要守住荷葉城。雖然我們兵力薄弱,但是物資足夠,竭力死守四門,世家軍隻怕也不會不計傷亡強攻四門。隻要守住一兩日,打退他們幾次進攻,到時候就可以和他們議和,總要保住何家的血脈才是!”
就在此時,聽到外麵一個驚恐的聲音道:“打進來了,打進來了!”一人連滾帶爬來到堂中,驚慌失措地道:“大宗主,他們……他們打進來了……!”
何家眾人豁然變色,何天涯提著寶劍快步上前,喝道:“誰打進來了?到了哪裏?”
話聲剛落,就聽何府前院之中,傳來一種刀戈相擊之聲,更聽到一群人呐喊著:“抓住何天涯,別讓那老家夥跑了!”
很快,何府的四麵都傳來激鬥聲,何家眾人大驚失色,不少人都癱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