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北冥篇(三)
山上那株梅開得比預期早些,不過九月份而已就已經繁花滿枝。說來也怪,這裏的雪終年不化,八國中屬這裏最冷,但偏偏在這長年寒冷的雪地裏,卻會長出寒梅。
記得幾年前,疏星那個守護來找我要君子蘭。他也真是沒耐心,還死要麵子,非說他們那兒地大物博,倘若真是那樣,他又何必腆著臉來找我?不過與他玩笑幾句,居然就走了,看他那個樣兒,我又忍不住逗他道:疏星那個地方,這輩子我都不回去!
不過後來,我才懂得什麽叫一言九鼎。
聽聞疏星地貧,但他那片藥林長的都是至真之寶,而疏星更有一片墨梅林,香飄十裏,沁人心脾。本想用君子蘭換他一株墨梅,但終是沒換成。
罷了,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這土生土長的梅不見得就比那墨梅差。
風很舒服,好想睡。
恍惚間,似乎有人走了過來,不是從那條小路上來的。不是爹娘,外人更不敢靠近。看來,來者不善,嘖嘖,注定是要命喪黃泉了。
我將三枚銀針指著他的咽喉,本是要一下子射出去給他一了百了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竟突然有一種下不了手的感覺。這個人總覺得似曾相識,可我自幼便不多接觸外人,連族人都還有些記不全,委實沒有見過這個人。
難道,在夢裏見過?
看他文質彬彬一表人才的,一看就不是那些刺客之類的人,可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你是誰?”我冷聲質問他。
“我?”他顯是愣了一愣。“你是北冥緒!活的!活生生的!好美呀!終於讓我見到了!”他很是興奮地跳了起來,笑道:“我叫楓舞羽。”
“楓舞羽?”不是本族人。
“小生仰慕大人已久,但不敢高攀,隻得一心愛慕。近日在對麵雪山遊玩,準備回去經過此處,見山上寒梅開得正盛,便想上來賞梅,不想卻見到了大人您。”他一臉雀躍地將我上下打量了個遍。
“賞梅?你可知這後山是北冥雪地的禁山!”我斥他。
“嗯?我知道這兒有座禁山,原來是這兒啊?我覺得禁山應該都是荒涼蕭條寸草不生的石山啊,這兒……好美……”他兀自欣賞起那株寒梅來。
梅僅一株,卻很大,有些年歲了,足可以將人擋起來,用那粉色的花將人點綴得芳華絕豔。
我收了銀針。
他和我所識的人不同,從沒有一個人會這麽和我說話,那些人不是阿諛奉承就是字字珠璣。
第一次,我覺得自己不是座冰山,原來這世上還可以有人在我麵前不表現得那麽小心翼翼,那笑很真,如這藍天般燦爛得沒有半分虛偽。
“你在幹什麽?愣神兒了?快來看呀,這樹居然沒有螞蟻……”他拉我過去。
他居然拉我的手,好暖,好暖,好想就這樣不放開。我知道我笑了,我還聽見我自己說:“天寒地凍的地方怎麽會有蟻窩……”
“沒有嗎?那你知不知道螞蟻窩長什麽樣兒?出了北冽,樹底下經常可以看到,等你不忙,我帶你去!”
“好!”我聽見自己應他。
他要帶我出北冽,去看蟻窩,好像怪怪的,但是很好玩的樣子,不似父親,每次帶我出去都是執行公事。
我和他聊了許多,他喜歡將事物說得很誇張,很有趣。真的,很開心。
臨走時,他說,明天還來。
晚上,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盼著天邊早一點泛起魚肚白的光。第一次發現夜晚原來這樣漫長,我躺在床上,明明看著窗兒,卻仿佛在看一個滄海桑田,一切在我眼前似乎都有了變化,隻有那天上明月。我在等它落回南山。
我終是熬不到天亮,未等到丫鬟桑兒替我打來洗臉水,我已換好衣裳簡單梳了個簡單的發髻便趕緊上山。
山腰處有一座尚未完工的木房子,是爹為我建的,以便我日後休息,不用大清早爬上爬下地。我想,再有個把月我便能搬進去住,就不用在這“閑人勿進”的地方獨等到天明了。
我沒有心思練功,但也還是練了半個時辰,然後坐在梅樹下的大石上休息。
天邊已染上了紅霞,太陽快出來了吧?不過在這兒沒用,它會被厚厚的雲層擋住,照到這兒的,也隻剩冰冷的亮了,這裏的暖,大概與它無關吧?襲麵而來的冷風帶了點暖,清晨的空氣還有點點甜。
是我來得太早,還是我太笨了,人家說明天見,又沒說什麽時候。又或許,他根本不打算見我,不然怎會兩個時辰了還不見人影。也是,我太笨了,哪會有人真的不怕我,會真的對我真心地笑,太天真了……
再怎樣,這裏永遠是嚴冬,這是不爭的事實。風還是冷的,空氣中也隻有梅香罷了,可笑我竟以為它們不一樣。
可是,偏偏在我準備走的時候,楓舞羽,你為什麽又出現了呢?我為什麽一看到你,就忘了整個世界?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