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哮月莊(二)
兩個相愛的人,為什麽會被身份阻礙呢?
軒轅雪不是不想留在那兒,她從來不是小氣之人,人家青梅竹馬又沒什麽不對,總比她這個前朝公主強,想在一起,身份卻成了最大的阻礙。
身體不適不是借口,病根還未清除,仍有發作的風險。隻是,以前從不知道,原來發作這麽痛苦。
顧不得許多,她盤腿坐下強壓抑住不適,催動內力調節體內亂躥的毒素,虧得這一段時日一直堅持服用慕容研製的藥丸,毒素少了很多,比較容易壓製了。
調息了一會兒,心平靜下了不少,不適感也減輕了。又一股腥甜湧上喉頭,她也無力再咽下去,一口噴出,反而舒服了很多。
收了功疲倦地倒在床上,靜靜閉上眼,聽窗外的風聲蟲鳴。
以前一直以為,所有地方的夜都應該像桐山那樣深沉,要麽滿天星鬥拱著一輪明月,照亮桐山每一個角落;要麽無星無月,整座山被黑暗包圍;還有那有星無月或有月無星的夜晚。無論是哪一種,隻要是夜,就將桐山籠得十分寂靜,有蟲鳴,有風吹動樹葉的聲響,卻鮮少有人語,縱使那兒有近萬人馬,也是如此。
還好,還有師父和師兄師姐們陪她,那樣的夜,她才熬得過二十年。
現在出到了大千世界,才知道也原來可以這麽美,或靜或鬧,風可以夾著各種味道。
她輕歎一口氣,也不知師父現在怎麽樣了?
床邊響動了一下,有什麽東西撲了撲翅膀,發出“咕咕”的叫聲。她一驚,連忙從床上爬起,往窗邊望了望。
的確是信鴿,師父的信鴿。潔白的羽毛,左翅有一塊明顯的墨綠色的“標記”。她清楚地記得,那是當這隻鴿子還是隻雛鴿的時候,大世界貪玩,將一種植物的汁染到它的翅膀上,誰知根本洗不掉,氣得師父罰她不許吃晚飯。然後又不忍心看她挨餓,偷偷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端了一碗麵給她。
揚嘴笑了笑,抽出信箋,重重讀完,便將紙條焚了。寥寥數語,表達的隻有一個意思——桐山之中確有內鬼,徹查一番後精確出的可疑人物有十幾個,正在進一步調查。
眼中瞬時仿佛凝結了萬年玄冰,目光冰冷。果不出她所料,有人想借前朝軍隊之力,奪天下!
師父的鴿子有些靈性,能找到這裏來,自然也不用擔心回不去。隻是,她無話需回,師父知道該怎麽做。捧起鴿子,將它放飛出去,看著它撲騰著翅膀,往桐山方向飛去。
門外響起一陣輕緩的敲門聲,不用想,也知道來人是誰。隻是現在,不管是誰,她都不想見。
得不到回答,納蘭驀然直接推門而入,也不去想她會不會正在沐浴更衣什麽的不便讓他進去,想到的,隻是她現在有沒有事?有沒有生氣?
軒轅雪回頭,皺著眉看他,也不說話,她真的累了,難道連讓他不要進來這麽簡單的事,他也要逆了她的意思嗎?
這裏的環境他不熟悉,隻能無奈地一步步朝前摸索過去,也真算得上狼狽了。空氣中充斥著淡淡的血腥味,他忍不住喊道:“澈兒,你在哪兒?你沒事吧?怎麽會有血?”
得不到回答,心裏更亂了,也顧不得那麽多,就是一個角落一個角落地摸過去,也要找到她。
心不平穩,腳步自然也不穩,一張椅子便絆住了。沒有支點,身體隻能狠狠向前傾去。
軒轅雪終是狠不下心不管他,及時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扶他坐好,剛要轉身,就被他反手拉住,掙也掙不開。
“我去把門關上。“她無奈解釋道。
納蘭驀然卻沒有要放手的意思,嘴角噙著笑,仿佛在宣告自己的勝利,“望”向她的方向,輕輕道:“你還是舍不得不理我,對吧?”
看著他的笑,聰明如軒轅雪立馬就意思到上當了,他剛才是裝出來的,憑他的能力,能憑音憑味辨人,又怎會不知道她在哪兒。
“生氣了?”
“沒有。”
“那剛才你還走?我知道你不舒服,可是為什麽不理我?”
軒轅雪不回他,凝起一道掌風朝門打去,將房門結結實實地關上。
納蘭驀然側耳聽了聽,不禁有些歡喜。她的澈兒,多少有些吃醋了吧?至少還是在乎他的。
“你為什麽瞞著我?”
“什麽?”
“你是納蘭家的二公子這個不爭的事實!我以為你不過是個平凡人,這樣我可以毫無顧忌地和你在一起,可是你的身份,太……”太不能接受了。
“我不懂了,為什麽我是納蘭家的二公子,你就不能和我在一起?”
“因為,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是誰,我們便再無可能了……”她的身份,將是最大的阻礙。不論她邁不邁得過自己那關,肯定邁不過八國那關。
納蘭驀然反手將寒澈扯進懷裏,緊緊抱著她,怕一鬆手,她就離自己而去了。
“不管你是誰,我都要定你了!什麽納蘭家二公子,不過是個頭銜,你不喜歡我的這個身份我便不要了,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你想去的地方。或者我們退隱山林,逍遙山水?”他想過他的身份瞞了她會讓她生氣,可她居然因為她自己的身份要放棄他,這怎麽可以!
納蘭家還有大哥,可他隻有她,絕不可以放手。
“你肯放棄你的身份,跟我走,無論我是誰?無論我要幹什麽?”她逼近他的臉,望著他的眼睛,雖然那裏一片混濁,什麽也沒有。
“對!我本來就不想要這個身份,四年前我離開便是因為不想被塵事幹擾,隻想尋一片清淨。四年前我無欲無求,怎樣都無所謂,但現在,我有了你,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那你那位公主怎麽辦?”
“我不喜歡她,隻當她是妹妹,我會跟她解釋清楚,保持距離的。”
“有用嗎?到時你們的王上一道指令頒下,你能怎樣?”
“我不會接旨的,除了你我誰都不要!”
“沒騙我?”
他搖搖頭。
“那你還有什麽瞞著我?”
他頓了頓,還是揚起嘴角笑了笑。
“好!信你一回,如果你還有事騙我,我再也不會信你了!”
“其實我……”
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出口,因為她涼薄而帶了點點腥甜的唇瓣貼在了自己嘴上,僅一下下,卻回味無窮。
“你想說什麽?”
“沒……沒什麽……”
“我好累……”她依入他懷中,淡淡呢喃了一句:“幸好你不是平昭守護……”
他的背僵了僵。他對她的身份難道這麽看重嗎?難道他是平昭守護她就不能與他一起了?為什麽?那麽她呢?她又是誰?
她從來沒有說過她的來曆,東南西北、日月星辰,她來自哪個國家?家裏有些什麽人?這些,他也一樣一無所知。
之前怕的就是這樣,心裏一直有隱隱的不安。兩個相愛的人,為什麽會被身份阻攔呢?
動了動肩,懷裏的人沒了動靜,也許是真的太累了,睡著了吧?
輕輕笑了一下。以後的事沒人知道,現在他們是幸福的,這誰也改變不了。
抱起她,輕輕放到床上,替她掖好被子,在她的額上輕吻一下,便轉身離去了。
天下之大,離她十裏之外,心便不能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