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夜襲人（二）
若要說以前她的心像深潭，那現在便是無底洞
清塵走得很快，蒼羽淩空順利地接手左丞一職。左右二丞分管軍事和政事，正好他在北冽管的就是兵馬。
交戰在即，掌握了兵權就等於扼住了命脈。隻可惜兵馬在手，兵權卻不在，另外三軍的兵符在軒轅雪手上，要弄到手怕是很難。
獨孤一世三天兩頭過府邀他一敘，實則也不過是想收攏人心。
隻是有些事蒼羽淩空尚未想明白，為什麽重兵在手，卻非要等祭劍過後再出兵，難道十萬精兵還不敵一把劍？
再有，既然八國守護聯手會對她不利，為什麽當初她接近他們的時候不一一除之而後快？
紫霄殿外，又覆了一場白雪，宛如成了雪的世界；紫霄殿內，宏偉輝煌，朝臣齊齊站做兩列，手持白笏，神色態然。
尚未一統天下登基為皇，製度就已恢複到如此。待以後重建皇宮，那朝殿豈不是更雄偉？現在雖然還在桐山，但上朝練兵沒有哪一樣不是一個國家該有的。
蒼羽淩空思緒有些飄忽，聽到左列的獨孤一世叫他方才回過神來。
“蒼羽大人可是近日操勞沒睡好？朝堂之上不可走神……好在現在才僅我大琉臣子在殿，若日後一統天下，朝堂上站的便是天下官宦，那，可就失禮了。”獨孤一世輕輕笑道，皺紋堆在老臉上，讓人容易誤以為他很慈祥。
蒼羽淩空陪笑道：“謝獨孤大人提醒，淩空日後定當注意。”
獨孤一世滿意地點點頭，道：“蒼羽大人來桐山時日尚淺，缺少曆練，軍中事務繁忙，難免如此，盡快多找幾個人分擔一下才好啊。”
蒼羽淩空一麵應著“是，是。”一麵暗道：“老狐狸，原來還是打我的主意，我帶兵多年，又豈會缺少曆練！”
隻是……他看了眼軒轅雪，不知她到底在打什麽如意算盤。雖然兵符在她手上，可人在他手上，她不怕他倒戈？而且，看獨孤一世的樣子，多半也有狼子野心吧？所以她才實施分權。
果然變了，心機如此之深。
獨孤一世臉上頗有得意之色，繼續道：“主上，蒼羽大人畢竟年輕，難免處事不當，還是讓臣找些得力幹將幫他一把比較好啊。如今八國沒有什麽動靜，說不定在謀劃什麽驚天陰謀，還是小心謹慎為好。”
蒼羽淩空眯眼打量起他，難怪說薑還是老的辣，原來他不是想拉攏自己，而是想操控自己，兵馬到手才是自己的。
軒轅雪冷笑幾聲，道：“獨孤丞相，你少擔心八國在謀劃什麽了，如今軍政分治，做好你分內的事便是。至於軍中，本宮自有打算。”
見獨孤一世悻悻退回，蒼羽淩空抬眼望向座上的女子，不僅僅是外表變了，連內心都變了。若要說以前她的心像深潭，那現在便是無底洞，從前不能看透，現在更不能。
獨孤一世是憋著一肚子氣退朝的，臣子們見他橫眉怒目的樣子自是避得遠遠的。
蒼羽淩空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忽然有一瞬覺得軒轅雪也挺可憐的。大勢未定，底下的人便爭相結黨，待天下統一後，還不知如何。
說是為了不再讓百姓受苦，可朝堂之上爾虞我詐，那百姓也不見得會多幸福。
百姓隻是說辭，一統才是目的。
到時朝堂上誰會服一個女帝，她不過是個號令三軍的棋子，天下一統，地位便好爭了。
自古以來，為王者都是如此吧？天下都是掙來搶來的……
能放縱江湖，才是幸福。
本被漸漸遺忘的傳奇存在，終於又要重現江湖了
入夜，行宮內燈火依舊繁華，再不似白天那般來來往往都是大人們或他們的家眷，而是一片靜謐，隻聽得見風聲。
桐山畢竟太小，大人們的府邸都在行宮周圍，規模也不大。行宮分前殿和後宮，前殿上朝處政，後宮則是主上休息的地方。由於主上是女子，便不存在後宮佳麗三千，有的隻是宮女太監和來往巡邏的侍衛。因此臣子們若在前殿找不到主上，可通稟後入後宮，其親眷也可入宮內遊玩。
隻是，怕是重建皇宮後，宮裏變冷清了，滿宮春花秋月夏荷冬雪再無人欣賞。王侯將相分居各地，邸宅比現在大上好幾倍，街道錯落，美景數不勝數，誰還敢亂衝皇宮？
軒轅雪倚在窗邊，看著窗外一地白雪，不禁有些傷感。她雖自幼不願困於這小小行宮中，可也不舍得它從此清冷。更何況，日後她要困入一個大牢籠裏。
宮妃可尋一死，為求解脫；她呢？她連死都不行。
夜色如水，月如鉤，笑看繁星綴天簾。
窗外閃過一個人影，再看時，一切如常。庭院內植的，是師姐悉心栽培的梅花，清雅淡香，可解一日疲勞。
軒轅雪環視一下四周，見無人，方才起身換一身簡便的輕裝，披上披風踏雪出門。
一路尾隨幾道人影禦輕功追去，直至三裏外的一處山洞前，才停了下來。由於已是冬季，由山頂止瀉而下的流水已結成了冰，草木枯萎，被皚皚白雪所覆。
軒轅雪在一塊大石上站穩身子，淡淡看著麵前三男一女四個人，冷冷問道：“你們就是師父找來的人？”
四人一齊點了點頭，隨即撩袍跪下，朗盛道：“拜見主上！”
“請起！”軒轅雪揚了揚手示意，同時細細打量起他們，看上去雖是相貌平平，但從剛才的輕功便可看出武功不低。
看來師父是謀劃好了一切才放心走的，有師父守在外頭，這顆心也踏實了不少。
“在下秦鳴鏡，生性好琴，一把吟風琴闖蕩江湖。”著青衣的男子簡單介紹完自己，沉下眼眸，看來是個內心沉穩的人。
著紅衣的男子笑著接口道：“齊觀花，愛好下棋，但不好黑白二色，生活嗎，就是要多姿多彩……”
“夠了，觀花”著深藍色衣服的男子喝住他，露出一副怕了他的樣子。男子輕輕一笑淡淡開口道：“我叫舒沉水，不似他們倆那樣好琴好棋，隻好自己寫寫東西。”
最後一名黃衣女子嬌俏一笑，道：“我叫華織月，喜歡一些水墨丹青！”
軒轅雪點點頭，道：“秦齊舒華，琴棋書畫，果真人如其名，琴棋書畫鏡花水月，好意象啊！”
四人似是很受用這句話，麵露愜意。
“那……師父既然能讓幾位來，想必都是有實力之人吧？本宮現在更要看看幾位究竟實力如何！”
“那好，我們也很想知道主上的實力如何，竟讓清塵上人來請我們出山。”舒沉水淡淡道。
琴棋書畫四人十幾年前曾叱吒江湖，被稱為弄藝四魔。但他們嫉惡如仇，因煩與江湖糾紛而隱居山林隻做自己想做的事。
從來隻聽過為官者希望歸隱山林，還未聽過江湖兒女會歸隱，他們可真是破了先例了。隻是他們這一隱便隱了十幾年，其間多少人請他們出山都未果，卻被清塵請了出來。
本被漸漸遺忘的傳奇存在，終於又要重現江湖了。
雖然他留了情，但從身手來看，江湖上怕是少有敵手
結冰的河水散著絲絲寒氣，軒轅雪和秦鳴鏡一人居一邊，皆負手而立。
這場景，有點象當初在平昭與陸雅音比試，隻是那時是春末，綠樹繁蔭；而此時已入嚴冬，一地白雪而已。
秦鳴鏡雙手平攤在身前，寒風吹過，輕衣揚起。吟風琴隨風而現，浮於他掌前。琴身銀白，應是白樺木製，再鍍以銀衣；琴弦鋥亮仿若透明，應使用冰蠶的絲製成。
白樺木製輕，再以銀裹之，可增強音質。冰蠶絲韌且堅，不易斷，音清脆，配合白樺木應是絕佳。
此鳴風琴絕不屬於陸雅音那絕古琴，可以說不論哪一方麵都遠勝於絕古。
絕古是出自古代君王之手，可以稱得上是一把絕世好琴。而這吟風，可謂是琴中翹首，此間僅此一把。
然，能製出這種好琴的人，更厲害。
秦鳴鏡，不愧於琴魔一稱。吟風，便是你此生最大的驕傲吧？隨風而顯遇風則鳴。
可惜，如此好琴，有時卻是殺人的武器。
秦鳴鏡眼眸一閃，手指輕撥琴弦，掀起一陣風，道道青光夾在風中，向對岸襲去。
軒轅雪掀開披風，禦一道掌風抵去，清光乍然消失。
琴音越奏越快，道道弦光擊來，軒轅雪隻是躲閃並不攻擊，弦音的美妙旋律令人陶醉。
曲調悠揚，宛如空穀傳響，又如直上九霄，時而低沉，時而起伏，宛如流水從高處傾瀉而下，再流向穀底，繼而流向平原。寒冬白雪竟然好像突然傳入了陽春三月一般，草長鶯飛，流水潺潺。
漸漸地，似乎有些昏沉了，好想躺在草地上，在藍天白雲下，美美地睡上一覺，拋去一切煩惱。
局外的齊觀花訕訕一笑，用他懶懶的聲音說道：“看來大哥的琴音開始奏效了，主上要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