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逆乾坤(二)
如果是她,為何自己心裏的痛不是那種撕心裂肺?不是已經心死?
第二天慕容子謙再去納蘭驀然房間的時候,他已經醒了。慕容子謙吃驚地搭上他的脈搏,一臉匪夷所思。
“怎麽了?”南宮雙皺眉看他。“不是說要有內力護心嗎?他怎麽醒了?該不會你昨晚……”
“沒有。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他體內有一股很強大的真氣,毒已經被逼了出來。”
“難道獨孤一世騙我?他的內力會自己恢複?”葉揚雨汐端水進來,忍不住插嘴。
“可能性不大,他那麽狡猾,絕對不會給人重生的機會。”慕容子謙說著,再一次搭上納蘭驀然的脈搏作確認。
納蘭驀然一頭霧水,隻覺得腦袋脹痛,體內有強大的真氣在亂竄,怎麽都控製不住。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很短的夢,夢裏依稀聽見她在自己耳邊低喃,還吻住了自己……
“慕容兄,我妹妹醒了嗎?”蒼羽淩空和北冥緒匆匆闖進來。如果她醒了,一定在這裏。隻是,掃了一眼屋子裏的幾人,卻沒有那抹熟悉的身影。
“沒……沒有……她不在房中?”慕容子謙急問。
這一問也不過是多此一舉,看他們兩個行色匆匆地來這兒找人,就知道她定然不在自己房中。這兩日她也該醒了,可她若是醒了,第一件事難道不應該到這兒來嗎?
“這是什麽?”葉揚雨汐俯身,拾起掉在床底下被鞋子壓住一角的紙張,照著上麵的字,開始輕聲念出來。
“夜幕長亭短,風來晚,寒榭空樓。
繁花散落幾簇,殷紅染築。
皓月斑駁,傾城雪碎無由。
角樓西畔撫紗,江山成畫,蕭蕭桐葉下。
持劍縱情,對酒當歌,醉今世浮華。
千般愁緒難斷,縱風雨,化盡一地溫柔。”
“大琉三十六年臘月初九。”葉揚雨汐念出右下角一行小字,忽然激動起來,道:“這是主上的筆跡,我曾易容成婢女貼身伺候過她幾個月,不會認錯的。”
蒼羽淩空一把奪過紙張看了一眼,遞給北冥緒,道:“沒錯,是她的字跡,是在祭劍的前一晚寫的。‘角樓西畔撫紗’,一定是在和我談完話以後。她從來都這樣嗎?隻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那是她明明不願意傷害你們,還是要實行那個計劃。這短短幾個詞,包含了她多少無奈和不舍,那化不盡難斷絕的,是那兒女情長……”
北冥緒隻靜靜地聽著他講,將紙張遞給了慕容子謙,再經他的手遞到了納蘭驀然手上。
“看來,她來過了,將自己的內力輸給了納蘭,一定是昨天我們的談話被她聽到了。我現在比較擔心的事,是她輸了但是內力給納蘭……如果她將內力全部輸給了納蘭,那她就再也沒有武功了……”
“這……那未免快去找啊!”南宮雙帶頭出門,其他人匆匆跟上,丟下納蘭驀然獨自留在房中。
身上的少許不適哪裏比得上心裏的擔憂,壓住體內亂竄的真氣,納蘭驀然翻身下床,披上外衣趕了出去。
所有人都被發動了起來,幾乎將整個南宮堡都給翻了過來,卻還是找不到軒轅雪,她房間裏的東西都還在,莫不是出了什麽意外?
這樣想著,又趕緊發動人員外出尋找。隻要她曾經經過,就一定會留下些什麽。可是,昨晚那樣大的雨,即使留下了什麽線索,也會被衝刷得一幹二淨了呀。
雨還是顧自地下著,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打在水麵上,激起層層漣漪,一把又一把油紙傘穿梭在雨中,希望能尋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汾河洶湧了一個晚上,水位下降了些許,岸邊的石頭和被摧殘的腐草露了出來,無聲地表達著昨夜的驚悚。
“驀然,過來看看!”北冥緒拾起勾在石塊上的一塊藍色碎布,急忙招呼附近的幾人。
蒼羽淩空結果碎布,用手指細細摩擦了幾下布麵,道:“這好像是澈兒常穿的那件藍色衣服的不料,她的房中,似乎少了那一件。”
“難道說,她被水衝走了……”南宮雙望了望汾水。“昨夜的河水的確很洶湧……”
“不可能!”納蘭驀然厲聲打斷。“她的武功那麽好,凝水成冰,對抗海嘯都沒問題,怎麽可能!”
“你別吼她行不行!”慕容子謙喝住他,順勢攬過含淚的南宮雙。“是,以前是寒澈確實有這麽大的能耐,可是她現在功力大損,加上她昨夜給你輸了大量內力,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到底怎麽樣,誰都不知道!”
“好了!快去下遊打撈看看有沒有屍體,真相就大白了。”北冥緒拉上蒼羽淩空,順著河流方向向下遊尋去。
雨漸下漸小,天漸漸放晴了,昔日的煙雨江南魚米之鄉,如今被汾河的水災毀得不成樣子,汾河方圓十裏之地,除了南宮堡,幾乎盡受水災。日落時分,汾河下遊打撈起一具女屍,全身都已經被河水泡得浮腫,麵目全非u,異常讓人覺得惡心。
納蘭驀然趕到時,下人已經被打發離開,在場的隻剩下較親近的他們,還有她的同門師兄師姐們。
“那不是她。”他淡淡開口。
“別騙自己了。”沐梓齡拍了拍他的肩膀。軒轅雪已經死了,意味著她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可是她現在心裏難過的。卻並不是這個。
“”屍身上的那身衣服,是她的;還有一枚紫色玉牌和一枚白玉牌。那紫色的玉牌是緒兒的,是北冽守護的象征,當初借給她之後緒兒就沒有再收回來;那枚白玉牌的正麵有一個‘琉’字,背麵是‘軒轅’二字,是她的專屬之物,世界上除了她,怕是沒有第二個人會有……“蒼羽淩空回想了一下初見此玉牌的情景,不禁心生感傷。
他從腰間取出剛剛從屍體身上取下的兩枚玉牌放在手上,而後一枚交還給北冥緒,一枚遞給了納蘭驀然。
“果真是她……”納蘭驀然一步步走近那具死屍。
可是,如果真的是她,為何自己心裏的痛不是那種撕心裂肺?不是已經心死?可如果不是她,為何這些足以證明她的身份的東西會出現在在屍體上。
杜月涵跪在屍體邊上失聲痛哭,他卻漸漸聽不真切了,隻覺得眼前一黑,夜幕提前降臨了……
為什麽說我們是夫妻!占便宜可不帶這樣的!
天剛泛起魚肚白,沐梓齡就拎著包袱一口氣跑到了臨仙江。這條寬廣的大江,這條滋養了天下萬民的大江,卻也害死了這麽多人命啊。
那個人死了,那個人也跟著崩潰了。她沐梓齡雖然陽光開朗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主兒,看著電視上難過的別離會大笑人家哭得假,可這真人真事擺在她麵前,她怕自己真的會哭。畢竟她也見證了那兩個人多艱難才走到了一起,才剛成婚,就落得陰陽兩隔的悲劇收場。
若這是電視劇,她會堅信女主角並沒有死,那屍體是別人的。可這是現實,沒有那種巧合,是和她穿越一樣的鐵一般的事實。
剛鬧完洪災,一定不會有船,隻好自己使輕功踏江而過了,看這風平浪靜的勢頭,應該不會忽然一個滔天大浪打過來吧?
正準備施展“絕痕滅影”乘風破浪踏江而過時,身後傳來一聲輕喚,回頭看去,東方儼一襲黑衣挎著一個黑色包袱扛著一把劃空九字刀立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
是了,現在兵器塚被封,他隻能將這把天下第一刀時刻帶在身邊。
“你的防禦變低了,有人近身都不知道。”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我……”人在傷心的時候感覺自然不及平時敏銳。“你為什麽會在這兒?”
“來陪你。”他用字簡潔。不過看她那表情就知道要有補充。“我去你房中找你,看到你留在桌上的信,知道你要回追辰,不放心你一個人,所以來陪你。我在信的後麵補充了一句——‘我去陪她’。”
“你……算了。你也要回東泱接人去。”
“先陪你回追辰吧。看得出來,你的心很亂。”
沐梓齡愣了一下,有一種整個人都被看穿的感覺繞在心頭。終於,她還是在他麵前卸下了偽裝,眼淚流了下來。
“青衣死了,為了救我,但是我卻從來沒有給過他他渴望的愛;寒澈死了,為了驀然,可這麽大一個擔子少了她我們怎麽扛?一個是愛我的人,一個是我拜把子的姐姐,才短短幾天就都離開了,我實在接受不了這樣的別離……”
“別這樣,不是你的錯。”東方儼猶疑了一下,終於伸出手去,輕輕撫上她的背。
察覺失態的沐梓齡趕緊三兩下擦幹了自己的眼淚,哽咽著說:“我想回追辰祭拜一次我的父母,再把王上接走。畢竟,這一別,就不知道何時才能再回去了。隻是,這裏離追辰還遠,到處都是獨孤一世的人,我們得小心偽裝。”
“嗯。等處理好了追辰那邊,再繞去東泱接我爹娘,也順道看看我的兩位哥哥。”他們也算是灑脫了,今日的時局與他們再無關係。
“東方。”
“嗯?”
“其實你身上,也有一段很悲傷的故事吧?我們一邊走,你一邊講給我聽,可好?”
“好。很多話擱在心裏太久了,很難受。”他輕輕應道,接過她肩上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