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兩位郡主
柏奕這時才意識到自己想錯了,他不由得啞然失笑。
這個“宜寧”的封號讓他忽然想到了宮裏的那位寧嬪娘娘。
是不是名字裏隻要帶個寧字,性情就一定會往相反的方向走?
“三十多歲的話……”柏奕在心裏算了算,略有些不解道,“怎麽好像沒聽過哪位王爺有這麽大的女兒……”
“這兩位郡主情形不一樣。”曾久岩答道,“非要追溯起來,她們倆的血脈其實遠在建熙、天啟兩代之前。”
柏奕坐直了一些,開始認真聽曾久岩的講述。
“我其實也有點算不清具體是多少年前了,總之當年是一位親王生了兩個女兒。這兩姐妹不愛紅妝愛武裝,在父親死後佯作得了不能見風的重病,整日在王府裏修養,但其實暗地裏扮作男裝一道入伍,還真讓她們給蒙混過關了,結果這一隨軍就是四年。
“四年裏,兩人都奮勇爭先,一個從普通兵卒闖殺成了千夫長,另一個則被編入先鋒營成了將官,非常厲害。但因為她們一直拒絕進京受賞,最終還是引起了上麵的注意,加上那個時候她們是女兒身的事又剛好被同袍察覺,所以兩姐妹不得不各自承認了身份,等消息傳到京城,朝廷才驚覺兩個郡主原來早就不在王府了。”
柏奕聽得笑了起來,“京裏的幫手倒是瞞得漂亮。”
曾久岩連連點頭,“可不是嗎,大周雖然是有過幾個女子上戰場的先例,但在皇家這還是頭一次,所以當時的內廷對這件事反應挺激烈的,但總體來講都比較偏向負麵,覺得這兩人敗壞了皇室的門風。所以戰功全部用來抵過,就當無事發生。
“當時年號是寧康,寧康帝雖然礙於家訓不能作明麵的賞賜,卻將年號嵌入了這兩位郡主的封號裏,分別叫‘宜寧’和‘宜康’,此封號可世代沿襲,且隻傳給女兒。”
曾久岩頓了頓,“這位寧康帝是我大周的第四位皇帝,差不多就是在那兩位郡主之後,王侯之家的女子才開始鬆了束縛,那之前女人是不能去馬場學騎射的。”
柏奕點了點頭,“所以玄青觀裏的兩位郡主就是當年兩位郡主的後人?”
“嗯。”曾久岩點了點頭,他有幾分感慨地後仰,一手扶著船舷,一手輕輕晃蕩杯中的酒,“當年的兩位郡主要是知道自家的後人現在在山上打坐問道,整天把禮法規矩掛在嘴邊,恨不得把所有人都變得和她一樣清心寡欲,那那兩位老郡主怕是要氣得連棺材板都按不住了。”
柏奕若有所思地發出一聲哼笑,沒有接話。
船慢慢劃到了湖心,四麵煙波微芒,湖堤上的行人與遠處的群山都變得遙遠。
除了站在船尾的船夫,此處再沒有其他的人,兩人的話題又不自覺地往家國戰事上轉,曾久岩將不久前駐北參軍關山歸朝的事情與柏奕說了一遍。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曾久岩輕聲道,“別看皇上對文官動輒打罵,對武將他一向是愛惜的,不然也不可能縱容申老將軍回京之後一直蟄居在將軍府中。隻是現在有些事必須得他出麵了,我聽父親說宮裏其實挺著急的,還專門找了舊人去將軍府上作勸諫,不過具體效果怎麽樣就不清楚了。”
“是嗎,”柏奕看向曾久岩,“這位申老將軍……很有名嗎?”
曾久岩笑道,“你在京城不覺得,但你要是過了汝陽關,進了北境四州的地界,那申集川這三個字就是響當當的了。北境有三個州的兵力先前是在申老將軍手裏的,如果不是他拉出了一條連續的堅固防線,常勝也不可能在最北端的靖州府和阿爾斯蘭部爭鋒。”
“所以申老將軍到底是為了什麽回京的呢?”
“聽說是生病了,皇上特許他回京修養一段時間。”
柏奕的目光亦認真起來,“是什麽病?”
“不知道,”曾久岩搖了搖頭,“這個你在太醫院,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啊?之前張神仙說是邪祟,牛鼻子老道看誰都出邪祟,結果被申將軍丟出府了。”
柏奕微微凝神回想了一會兒,“我沒聽說太醫院有誰接過將軍府的診……或者等我回去再翻一翻記錄。”
“哎,老將軍都一把年紀了,還是退不下來……”曾久岩兩手交疊於腦後,他原本還想再說些什麽,但又忍著停住了口。
談到此處,兩人都沒有了在湖心垂釣的心情,曾久岩回頭望了一眼站在船頭的船夫,“蒙叔,麻煩靠個岸吧!”
“啊……這就要回去了嗎?”
“不,我這位朋友想去玄青觀的藥田看看,”曾久岩答道,“麻煩您往西邊去靠靠。”
“藥田啊,”船頭的船夫搖起了船槳,“小侯爺的這位朋友是大夫嗎?”
“……算是吧。”柏奕輕聲答道。
小舟靠岸,曾久岩與柏奕一道往枝葉茂密的山林裏走,這裏的大樹遮天蔽日,合抱之木隨處可見,柏奕跟在曾久岩身後走了許久,都不見有什麽平整的土地,眼見又快要繞回原點,柏奕試探地問道,“……所以,你也不認識路嗎?”
曾久岩叉著腰,“我上一次來玄青觀還是七八歲的時候我爹帶我過來的,誰沒事兒跑這兒來給自己找不自在啊。”
兩人一起哈哈大笑,柏奕看了看四麵遮天蔽日的叢林,“我猜應該是這邊,”
他指著南麵,曾久岩順著柏奕所指的方向看去,那兒確實有一條小路。
“那走。”
不多時,兩人果然看見一大片用浮木圈起來的水田。
四月的蓮芷還隻冒著青青的花芽,看起來有一點像剛剛立起的內卷荷葉。
曾久岩怔了怔,“神了,你怎麽知道的?你來過?”
“沒有,”柏奕卷起袖子,踩著著岸邊的黑色大石慢慢靠近,他小心地扶著一旁的枝蔓,“我也是前幾天聽我爹隨口提起過,說蓮芷喜歡近水的地方。需要水,但又不大能暴曬,我看這邊越靠南的位置樹越茂盛,猜他們可能會在這個地方挖個池子來養。”
曾久岩恍然大悟,也跟在柏奕身後往前靠近。
正當柏奕差不多快要走到離岸最近的一塊水田時,兩人身後突然響起了一道帶著警惕的女聲,“什麽人?”
曾、柏二人同時回頭,見高處站著一個丫鬟模樣的少女,她雙眉倒豎,還未等兩人解釋,就接著問道,“我家郡主的玉兔剛剛往這邊跑來了,你們見了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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