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章 別怕,我在這
“王爺!”
聽得周懷安要回河州,帳中的諸人皆是變了臉色,齊聲開口。
不等他們出聲,周懷安已是一個手勢,將他們餘下的話盡數堵了回去。
河州,西北王府。
“夫人,方才收到消息,說是王爺.……已經連夜回府了。”侍女走到蘇氏身側,慢吞吞的開了口。
蘇氏本在閉目養神,聽到這話便是睜開了眼睛,低聲道了句;“消息可靠嗎?”
“千真萬確。”侍女垂下眸子,不敢去看蘇氏,“信上說,王爺連夜處理好了軍務與接下來的戰事,連一刻也沒耽誤,就帶了支親兵向著河州趕了回來。”
蘇氏心口一悶,忍不住幽幽一笑;“咱們的王爺,可真是個情種。”
為了個女人,他竟是連戰事也不顧了。
在沒有人會比他更清楚,玉水關一戰關係著什麽,此戰若勝,自是會給朝廷一記沉重的打擊,亦是有了征戰天下的機會。若敗.……
別說是這天下,隻怕就連身家性命,也是難以保住。
可即便如此,他卻還是丟下了戰場,他打了一輩子的仗,何曾臨陣退縮過?這般重要的戰事,他竟是說拋就給拋下,她蘇白鳳是真不相信,區區一個沈清瑤,莫非能比這天下還要重要?
“夫人,王妃這兩日情形總也不見好,方才管家來問,說是要不要.……先將後事給準備著,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準備後事?”蘇氏聲音清冷,眼瞳如水一般的幽靜;“王爺再過不久便會回來,讓我給他的心上人準備後事,我是有幾個腦袋?”
蘇氏低斥著麵前的侍女,隻斥的她麵色蒼白,才將她喝退。
屋中,隻剩下了蘇氏一人。她的身影讓燭光映在了地上,被拉的細長。
周懷安回府時,東方剛現出魚肚白。
見他回來,王府中的仆人先是驚,再是懼,紛紛跪在地上請安。周懷安不曾去看一眼,一路腳步不停,向著後院衝去。
“瑤兒染痘,是何事的事?”周懷安腳下生風,一麵走,一麵與前來相迎的副將說道。
“回王爺的話,王妃染痘,已有七日。”
周懷安腳步一停,目中有怒意閃過,副將不敢怠慢,連忙道;“王爺息怒,夫人不願讓王爺分心,是以封鎖了消息,然而屬下思來想去,還是不敢不報。”
周懷安壓抑著自己的怒火,留下了一句;“你是不敢。”
說完,便是抬腿衝進了院子。
剛跨進月洞門,便是一股藥味撲麵而來,來往的仆人俱是用麵巾圍著口鼻,看見周懷安後,頓時大驚失色,烏壓壓的跪了一地。
“都給我起來,該幹什麽幹什麽。”周懷安步子不停,直到蘇氏從裏屋走了出來,擋住了他的去路,向著他行了一禮;“王爺。”
“讓開。”周懷安的聲音蘊著威勢。
“西北十萬大軍都擔在王爺肩上,不知王爺可曾想過,倘若沈清瑤身上的痘瘡傳給了王爺,這一場仗,西北軍要怎麽打下去?”蘇氏不曾退縮,昂頭看向周懷安的眼睛。
“我還不曾問你,瑤兒是如何染上的痘瘡?”周懷安目光如電,眸心中仿佛燃著兩簇火苗,筆直的映在蘇氏的麵容上。
“王爺是懷疑妾身?”蘇氏心中一寒,隻覺可笑。
“但願你不會這樣蠢。”周懷安撂下了這句話,便是徑自越過蘇氏的身子,闖進了屋。
“王爺!”蘇氏喚住了他,將一方暴曬過的帕子雙手滴在了周懷安麵前,她沒有再說什麽,隻低語了幾個字;“請王爺用上。”
周懷安亦是深知痘瘡的厲害,他將棉布從方氏手中接過,圍住了自己口鼻,繼而沒有絲毫遲疑,大步走進了沈清瑤的屋子。
沈清瑤睡得朦朦朧朧,隻覺渾身都癢,她在夢中一聲聲的呢喃著“癢”,雙手則是控製不住,向著自己的身上撓去。
可每次都不等她撓上自己的肌膚,總會有一雙大手扣住她的手腕,她聽不清他在說什麽,隻知道自己奇癢無比,渾身難受,她不住的掙紮著,磨蹭著自己的身子,直到有人將她抱在了懷裏,緊緊箍住了她的腰身,讓她動彈不得的倚在他的胸膛。
那一道懷抱溫熱寬厚,讓她的心頓時踏實了下來,又是陷入了深眠之中。
“王爺,王妃身上的痘瘡還未結痂,此時最易傳染給旁人,您……您萬萬不能抱她啊!”一旁的大夫瞧見周懷安竟將沈清瑤抱在了懷裏,不免駭的滿頭大汗,他跪在堂下,距床上的沈清瑤隔著四五步遠,即使如此,他的心還是提著,生怕沈清瑤的痘瘡會傳給自己,更別說周懷安,自回府後便是寸步不離的守在沈清瑤的病榻前,衣不解帶的照料,如此下去,怎能不被染上?
“我身子一向健壯,沒事。”周懷安依舊是扣著沈清瑤的手腕,即便她睡著了也是不敢鬆懈,他低下眼眸,看著沈清瑤原先瑩白如玉的麵龐上落滿了紅疹,眸中便是湧來刻骨的痛意。
“王爺,該給王妃上藥了。”侍女捧著藥膏,小心翼翼的上前,有周懷安在,沒人敢不盡心,侍女硬著頭皮,一直走到了床邊才停下了步子,她的身子輕顫著,隻怕的發抖,她屏住呼吸,嚇得眼淚一個勁兒的在眼眶裏打轉。
她今年才十六歲,可不想被染上痘瘡。
周懷安掃了她一眼,倒也不曾難為,隻將藥膏接過,淡淡道了句;“下去吧。”
“是。”侍女如蒙大赦,立時端著盤子,退了下去。
見周懷安要為沈清瑤上藥,一旁的醫女則是上前,畢恭畢敬道;“王爺,讓奴婢來吧。”
周懷安搖了搖頭,親自為沈清瑤將藥膏塗在紅疹上,他的手勢十分輕緩,若不是親眼瞧見,那醫女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麵前的男人,曾是威震天下,赫赫有名的懷化大將軍。
醫女自己也記不清自己這輩子究竟服侍過多少染上痘瘡的貴婦淑女,世人都曉得痘瘡的可怕,但凡染上,哪怕你是帝王之尊,都是九死一生,先前她服侍過得那些染病的女子,大多都是自己孤零零的躺在床上,就連親生父母等閑都不敢來探望,就怕讓痘瘡傳給自己,更遑論她們的丈夫,更是巴不得躲得越遠越好,紛紛“出府避痘”,誰還有那份心思,去管你的死活?
至於那些可怖的紅疹,也都是大夫與醫女,侍女和嬤嬤在為其上藥,這些人也是沒有法子,不得已而為之。又有誰曾如周懷安這般,是出自真心,心甘情願?
醫女有些感慨,待周懷安為沈清瑤上好藥膏,遂是端來一盆熱水,恭聲道;“請王爺淨手。”
周懷安將雙手擱在了熱水中,眼眸卻仍是落在沈清瑤身上,見沈清瑤動了動身子,周懷安眉心一緊,頓時用棉布擦了把手,守在了沈清瑤麵前。
“瑤兒,你醒醒,瑤兒?”
周懷安聲音沙啞,低聲喚著沈清瑤的名字。
沈清瑤迷迷糊糊中,一直聽著有人在喚自己,她努力的想睜開眼睛,可眼皮卻十分沉重,她張了張嘴,溢出了兩個字來;“懷安.……”
“別怕。”周懷安握住了她的手,附在她耳旁吐出了三個字:“我在這。”
沈清瑤依舊是神誌不清,她的額頭燙的厲害,說了幾句胡話,又是沉沉昏睡了去。
夜已經深了。
蘇氏走來時,隔著帷幔,就見周懷安高大的身影仍是筆直的坐在床前,他握著沈清瑤的手,不讓她因著癢,而去撓自己的身子。
“王爺一直都這樣?”蘇氏向著侍女低聲問道。
“是,自打王爺回來,就一直守著王妃,這都兩天兩夜了,也沒合眼。先前劉醫女看不下去,大著膽子勸了幾句,想讓王爺下去歇息,王爺也沒理會。”
“晚膳,王爺用了嗎?”
“這個夫人倒是放心,王爺這兩日的膳食雖是食的快,但用的卻多,就說今兒晚上,奴婢瞧著王爺雖沒什麽胃口,但還是用了三大碗米飯。”
蘇氏聽著侍女的話,不再多說什麽,隻點了點頭,吩咐道;“別忘了勤端熱水讓王爺淨手。”
“夫人放心,奴婢曉得。”
“再有,大夫熬得那些湯藥,也要讓王爺按時喝下。”
“是。”
蘇氏說完這些,最後看了周懷安的背影一眼,男人的背影魁梧而寬闊,看著就給人無限依戀之感,隻這一份依戀,從不屬於她。
她轉過了身子,離開了沈清瑤的院落。
沈清瑤醒來時,是翌日的午後。
屋子裏安靜極了,窗戶俱是用厚重的窗簾圍了個嚴實,燭光隱隱,映著自己身旁那一道身影。
周懷安熬了三日,他的脊背仍是筆直,唯有眼睛卻是合上了的,在那裏閉目養神。
沈清瑤剛一動彈,他立時便是醒了,原先,他隻當她仍是因著癢,而要抓撓身子,豈料甫一看去,就見沈清瑤已是睜開了眼睛。
這一喜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