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百善孝當先
船首,導師住處,主閣。
此刻七名導師隨意而坐,揭開蓋用托端起碗輕撫去熱氣,招氣入鼻,茶香四溢,小口抿了那麽一口,眼睛眯著放下茶杯。輕聲討論,時而傳出兩聲輕笑。
“入口苦澀,下咽後又湧出一股甘甜,此茶回甘。”
“誒,此言差矣,此茶入口,很有喉韻,杯底殘香,乃是上上好的茶啊。”
在每年的這個時候,喝茶是有講究的,茶蓋,碗,托,蓋為天,托為地,碗為人,取天地人三才之意,寓意招來好的生源,也招來好的兆頭。
為首的是一名老者,精神抖擻,絲毫不輸給歲月。
老者眼睛虛咪,揭開茶蓋,端起茶碗,呼呼的吹了幾口,一口下肚,倆眼睛瞪得滴流圓,生生將這口燙水咽了下去。
心中暗罵“這什麽破玩應,也不見涼,還不如我那大茶缸子”
若是製造這茶杯的鍾老聽了,定是氣的吹胡子瞪眼,破口大罵。
“副院長,船體已經基本穩定,是否啟程”一中年導師說道。
老者似乎沒有看到此人,眼睛呆呆的看著麵前,又時不時望向竹林之中。
“副院長”中年教師見狀稍微提高了聲調。
“啊?你說啥?船體損壞一成?”老者支棱著耳朵。
“不是,我說,船,是否啟程?”中年教師升高了嗓音。
“啥?損壞七成?那可不行,快,快降落啊”
這副院長是出了名的耳背,中年教師苦笑著搖了搖頭目光看向洪立。
洪立似乎沒有看到眼神中的祈求,說道“楞著幹嘛啊,都七成了,快下降,通知下去,船體損壞七成,這些天,我們就在這竹林之中,安營紮寨,等到修好之後,再行回學院。”
夜靜,主閣之內隻剩下洪立,老副院長,天岐三人。
離去的眾人桌上,茶蓋朝上放進茶碗,這也是規矩。
“副院長,您怎麽又這一招,也不嫌累。”
“也是百試不靈,虧了你這老小子這次挺機靈的啊”
“那您的意思是?”
“近些年,我們新生的質量年年下降,那執事的做派你我都知道,收禮不看人,紅包不到手,保你像條狗,這一次我要玩點新鮮的,怎麽著也得弄幾個好的苗子。”
洪立無語,這副院長他認識多年,為人正直卻總像一個老小孩一般,也是多年未升官的原因之一,在一個原因就是他嫉惡如仇,得罪了不少人,所以來到這東極學院,那些仇家也就拿他無可奈何,倒也清靜悠閑。
這副院長一裝聾,他便反應過來,這是這老小子玩心又起了。
“這竹林深處,瘴氣彌漫,周遭被颶風清理,倒是了去瘴氣,此處乃是東極遺都,那昔日的寒酥城腳下,你看著茂密的竹林,那還看得出當年的冰都寒酥。”副院長歎了口氣繼續說道。
“倒還是有不少好東西,也有不少低階妖獸,正好借此機會試試這幫小家夥,明天你傳令下去,告訴其他導師,不得深入竹林,以保護安全為主要,近來,有些不太平。”
“那是自然”洪立說道。
副院長對著洪立眨了眨眼,用下巴點了點天岐。
“怎麽,洪大導師這是撿回來個私生子?”
“您就別開我玩笑了。”
洪立看著天岐喝光手中的茶,意猶未盡的舔舔嘴唇,這茶算不算得好茶,洪立知道。這孩子沒喝過茶,洪立也知道。
“孩子,慢點,還有,還有”
洪立緩緩地揭開遮擋天岐腳的披風。
天岐吃光了碗中的茶葉,怯生生的看著洪立“這樹葉真好吃。”
又端著茶碗自顧自的說道“以前若是吃到如此好吃的樹葉,便給娘帶回去了。”
“孩子,你吃過樹葉?”
“嗯,果子要留給娘,我便吃些樹葉充饑,有時候碰到些壞了的果子,我便也能吃上果子。”少年靦腆一笑。
這一笑,洪立心都碎了。
“孩子”洪立撫摸著天岐的後腦勺。
看著洪立的目光,天岐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急忙補充道“也不是所有樹葉都很難吃,有一種樹葉是三角形的,吃著酸甜,好吃極了。不過,不過,帶給娘吃,娘說了我一頓,說完便哭了,自那以後,娘總是哭,我便沒有給娘帶過樹葉,娘不愛吃樹葉。”
少年著急解釋,洪立的目光和娘當時一樣,他怕洪立也哭。
那種樹葉的枝條布滿荊棘,每次采摘,便劃的渾身是口,衣服也壞了,娘還要補,少年便不貪吃了,再也沒有吃過那唯一好吃的樹葉。
少年看著幹淨的能映照出自己的茶碗,聲細如蚊“謝謝,洪。。。”
“你就叫我洪導師即可。”洪立心中百感交集,這孩子才多小,便嚐遍了山中的樹葉,以此充饑,此子,孝。
“謝謝洪導師”
天岐感受到注視的視線,有些不自然,腳丫子往裏縮了縮。
“鞋,丟了”
“去給孩子拿雙鞋”副院長不在嘻嘻哈哈,也不再打趣,靜靜聽著,皺著眉頭。
洪立知趣,這老小孩是生氣了,也難怪,任誰看了,都不舒服。
“副院長,那就交給您了”
“我,先看看吧”副院長也將茶蓋朝上放進茶碗。
洪立起身,作揖,倒退著走了出去。
副院長緩步走來,望著怯生生的天岐,他笑著蹲了下來,雙手搭在天岐的小腳丫上,搓動起來。
“孩子,冷了吧”
感覺腳上一股股暖流傳來,天岐感到暖洋洋的。
副院長卻一直眉頭緊鎖,直到三聲叩門聲響起,洪立拿來一雙新的草鞋,天岐換上,軟綿綿的,他起身,身體挺直忽得想起什麽,便隻是輕輕踩了踩腳,笑了。這孩子不敢蹦,甚至不敢跺腳,他怕鎖鏈的聲音吵到這兩位和藹的老先生,朱厭說過,他的鎖鏈是鬧耳的雜音,讓人心生厭惡,這兩位老先生一位為自己俯身搓腳,一位給自己新鞋,天岐不想惹他們厭惡。
孩童的心豈能逃過老人的眼,兩位老者相視,笑容裏帶著苦澀。
“那孩子安頓好了?”
“回副院長,安頓好了,已經睡下了”
“洪立,你我認識這麽多年了,不必副院長副院長的叫著,說了多少回了,頑固。”
“這不是物以類聚麽”
副院長想笑兩聲,張開嘴,合上,搖了搖頭,欲言又止。
“那孩子。。。”
“這幫畜生,竟如此歹毒,那孩子的鎖鏈已經和肉長死”說著洪立怒發衝冠。
副院長擺了擺手,看了看洪立,猶豫片刻,說道。
“那孩子的鎖鏈豈止入肉及骨,那鎖鏈是牢牢銬在這孩子的骨頭上的,這般做法,除非從其幼兒起便將其肉割下,銬上鎖鏈,以後這鎖鏈便會和長好的肉融為一體。這麽重的鎖鏈,這孩子是帶了多少年啊,歹毒,歹毒至極啊”
“非但如此,這孩子體內我摸不到一絲元氣,更是無一絲妖氣,這孩子,被那幫畜生廢了根基,斷了大道。”副院長捶胸,痛心疾首。
“果真,副院長您也感覺不到這孩子體內的元氣麽,此處離黑龍潭深處甚遠,不知是如何脫逃的出來,若是遇到貴人,又怎麽會將其放置不管。”洪立揉了揉頭,怎麽都想不通。
“莫非?”洪立看向那雨林之後,濃濃瘴氣彌漫的黑龍潭。
“罷了,願從哪來哪來吧,這小子於你,於我有緣,便留在這東極學院吧,學不得一技傍身,總的衣食無憂。”
“那鐵鐐。。。”洪立道。
“那鐵鐐的材料我聞所未聞,想來是他們妖族那幫畜生的,回到學院,找鍾老看看,能斬斷,也輕鬆了些許不是。”副院長歎了口氣,這卻不是他的專長。
“鍾善浩?他脾氣出了名的倔,求人家,人家未必見我”洪立提起這鍾善浩就頭疼,上次去修劍,因為直呼鍾瘸子的名號,直接被這瘸腿鍾老追了整整三條街。
“我去拉這張老臉試試吧。”
“您。。”
副院長擺了擺手示意洪立別再說下去,望著窗外忽得打趣道“我這方舟中皆是道靴,哪裏來的一雙草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