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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先生

  “好”


  天岐應了下來,反正調養還需要一段時間。


  不如就在此地先住下,況且,他瞧著那書院二字實在順眼。


  十年尋仇,百年報恩,千年修德。


  心胸寬廣的意思是要能藏得住事,壓的住事,而不是聖母的去原諒任何人,任何事,人生在世,當是恩怨分明。


  人在憤怒的一瞬間衝塌了理性,往往會做一些讓自己後悔的事,先壓下來,才能明辨是非。


  一心想要報仇的天岐,被李伯仲,或者說,被書院這兩個字攔了下來,此後,書院這兩個字,一直壓在天岐的心頭,一入書院,千古滄桑,文人墨客,萬年風流,隨風伴身,縈繞心頭,或許,這才是讀書。


  二人離去,僅留下一臉茫然的兩個小兒。


  “那你說,他什麽意思?”


  “我也不知道。”


  “呸,你還讀了三年書呢,還說自己能上三鬥了。”這說話的人做了個鬼臉。


  漲紅了臉道“我什麽時候說自己學風扶搖上三鬥,餓了,回家吃飯。”


  “不害臊。”那小兒也是跟著離去了,臉上掛著燦爛,好似已經忘了他們在爭辯什麽了。


  “夫子”李伯仲行過之處,眾人作揖行禮,夫子也一一點頭示意,眼睛眯成兩個月牙。


  一路上,李伯仲問起天岐:“可否見過雪景?”


  天岐答道:“見過,徹骨冰寒”。


  天岐的腦海中浮現出的不是雪,而是那拳鎧,和呼嘯的拳風,斷去十二經的那一刻,身如覆雪,徹骨冰寒。


  李伯仲笑道:“秋去冬來,天地著白衣,雲裳撫地,枝懸冰霜挑紅燈,紅衣白冠,風雪有良人”。


  三言兩語,一幅雪景呈現在天岐的麵前,紅紅的柿子壓彎了枝頭,垂落三兩點冰霜點綴,柿子上的落雪像一頂白色的發冠。


  天岐的眼中閃出了亮光,這幅雪景讓他想起了丹木堂的一草一木,那時候的自己也是漫山遍野的采著果子,那時候的自己,枷鎖加身,不失赤子之心,也正因如此,洪立才會將衣缽傳給自己。


  雪景,不光是有徹骨嚴寒,春雪消融那一刻升騰起陣陣和風,有冬才有春。有恩有怨,自己險些著了道。


  怨要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恩要還,天岐還恩,一世百年。


  再次看向李伯仲的時候,天岐的眼神,恢複了一點清澈。


  李伯仲微微的笑著,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二人並排走著,一老一少。


  後來,天岐說,君子有三變,望之,莊嚴可畏。近之,和藹可親。言之,嚴厲不苟,能用世間最簡單的話語講出世間最大的道理。


  這句話,是在說先生。


  。。。


  打開房門,天岐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屋子內幾位老者閉目養身,中間一條不寬不窄的過道,其餘目光所及之處都是古籍,書本,還是古籍,書本。


  “各位,我又忘了時間。”


  李伯仲歉然一笑,好似不是第一回了。


  一名老者起身說道:“你啊你,可是誤了時間啊,今年,又進來幾個好苗子,剛剛主持完扶搖,其中有個孩子,學風已經上了六鬥了,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啊。”


  李伯仲微微詫異,說道:“我這次下田,也不是毫無收獲,這不就發現個好苗子。”


  眾人尋聲望去,仔細打量著天岐,狐疑,搖頭歎氣,似乎在這孩子身上看不出有一鬥之才。


  百年前,界門大開之際,書生也不再隻是能筆墨書寫千秋,更是真正能揮毫間斥退萬敵,第一位文人屠妖是在百餘年前,天地動蕩,這位文人以一首詩詞驚天地,揮毫之間,言從口出。


  “我詩詞流淌數千年,奔流不息,抵不上你區區小妖千年修為?可笑!”


  那大妖麵前如同置身山河破碎,修為一落千丈,最終生生被震碎妖心而亡,首勝封首聖。


  在這文人口中,學風以措辭,詩情畫意間保家衛國,文本分十鬥,向天再借五鬥,以十五鬥之才斥退萬妖。自那以後,天下文人便以分才學。學為學風,借學風之扶搖直上十五鬥之才,是謂,才學。


  武者元氣修身,文者學風化魂。應了那句武修身,文鍛魂。成武神軀,鍛文聖魂。


  “這,怕是不合規矩。”


  一名老者怎麽看不出這李伯仲想要收下天岐的意思,冷哼一聲,似有不滿。這蘇夫子雖腹中滿是經綸,卻最是迂腐,也是最為恪守倫理綱常,因其尤喜翠竹,堅韌挺拔,年輕的時候,都叫他腐竹,暗諷迂腐。


  “是啊,是啊”眾人隨聲附和。


  天岐看出李伯仲雖然依舊笑麵春風,卻已經身處尷尬之地,便要出來解圍。


  卻不曾想李伯仲率先開口道:“各位,可是因為他沒有通過誦文,嚼字,更是身無一鬥之才,便是進入我書院,怕有些不滿?”


  眾人不吭聲,已是答案。


  “如此,那好,我們便進行三場考試,考一考這孩子,各位以為如何?”


  “誒,這樣的話,不錯。”


  “考什麽,我看這是浪費時間。”宋夫子說道

  “誒,宋夫子怎能如此說。”說話之人看向李伯仲。


  “不知是哪三項?”


  “自然如舊。”


  “好,既然李夫子如此堅持,那第一試,便由我宋繇來”。


  眾人來了精神,宋繇可是整個皓崖書院數一數二的以字入十鬥的大才。


  他親自出馬,怕是有人要受苦嘍,聽聞有一學生臨摹期間臨摹到第四畫便是昏厥,渾身虛汗,足足躺了三天三夜,自那以後,棄筆從戎。


  雖說如此,到了他們這個年紀,想要提升才學,何談容易。親眼觀摩好處良多,怎麽能放過如此良機呢?


  眾人紛紛應言,宋繇最適合。


  這第一試,便是字,臨摹,宋繇親自題字。


  隻見宋繇一手托起流雲袖,以指作筆,運筆用鋒,點畫之間,形體方正,筆畫平直,簡爽如那楷樹枝幹一般,卻又不失厚重之感,落筆一點,欲尖而圓,收筆一挑,欲尖而銳。


  “字”,六畫,浮於半空之中。


  眾人驚歎這宋繇雄厚的筆力同時又是為天岐暗自感歎,共有六畫,這宋繇一開始便是界定了天岐毫無一鬥之才,以六畫字來羞辱於他。


  天岐學著宋繇也卷起袖子,伸出一根手指,四不像的動作惹得眾人啼笑連連,那宋繇更是一臉鄙夷,以指作筆,最基本的都不會,廢才,廢才。


  六畫字,三鬥之才便可臨摹出。


  天岐一筆點下,周身顫抖,尤其是手抖得厲害,寸筆難下,僵持片刻,竟然是連那起筆的點都沒點下。


  天岐額頭汗珠凝結,左手鉗住右手手腕,腳下開四平馬,此舉更是惹得眾人大笑,唯有李伯仲自始至終都是摸著胡子,笑眯眯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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