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提筆下公元
天岐對三位夫子鞠躬,起身後與李伯仲相望,身體僵直,李伯仲對他的再造之恩恐怕隻有他和他的心知道。
終是雙膝一彎,點地發出“吭”的一聲響,李伯仲起身,被宋繇拉住了手。
天岐三叩,無言。
李伯仲,無言,伸出去的手微微顫抖,十指連心。
李伯仲當得起這先生,也當得起這三叩。
“孩子,起來吧”
天岐起身。
宋繇忽然掏出一杆筆說道:“我宋繇,有一筆,上可揉萬裏雲,下可攪千江水,不亂自在心!”
天岐眼前一亮,畫麵鋪張,場麵恢弘無比。
一筆直上雲霄,卷積白雲,萬裏白雲被一筆揉碎,這筆向上一提,腳下江水呈所向披靡之勢,四處江河波濤洶湧而來,一個聲音從空中傳來,如驚雷滾滾:“我要它團就團,要散便散,我要它倒流而來!”
筆下千江水倒流,斷江,水流垂直向上,筆過,抽來一綹江水揮灑而去,百丈高山齊齊斷去,截麵平滑。
天岐一恍神,發現自己還是身在那小小的屋子之內,宋繇手中的筆已經在桌子上靜臥。
宋繇麵色蒼白,推開王鬆的攙扶,向李伯仲作揖離去。
王鬆緩緩推開一個空白的畫卷,僅僅說了一句話:“遇水不浸,遇火不焚,如夢似影,亦假亦真。”
說著將畫卷推給了費近,看了一眼天岐,離去。
費近則掏出一塊墨石,質地如玉,色烏黑,體輕軟,存有溫熱。
費近道:“七彩墨,遇水見真容”。
隻見手中筆尖點水,在觸碰到墨石之上時,墨石呈現七彩琉璃之色,色彩斑斕,要赤來赤,要黃來黃。
費近在那畫卷之上洋洋灑灑,先畫骨,再畫內髒,最後繪製皮肉毛發,一匹駿馬,栩栩如生。
“去”
隻見費近一聲,畫中駿馬緩緩滲入畫卷,逐漸消失,整個畫卷化為空白,當真是遇水不浸。
天岐耳邊響起一陣馬鳴,畫卷之中一匹大紅駿馬跨出,站在天岐麵前。
天岐摸著馬的鬃毛,還有汗漬。
“散”
費近手中筆一揮,那馬立刻化為一灘墨跡蒸幹。
做完這些,費近也是緩緩離去。
屋子內,僅剩下天岐和李伯仲二人。
李伯仲眼睛眯成兩個月牙,坐在椅子上,仔細擺放好這三件物品,拿出那個天岐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不起眼的硯台。
硯台落在桌上輕柔的沒有發出一絲一毫響聲。
李伯仲隻是道:“研墨”。
天岐上前,李伯仲又道:“用這塊”
將七彩石削去不小的一塊,放在硯台之中。
硯台之內漸成七彩,李伯仲靜氣凝神,手持筆,雙眼迸射神光,筆走龍嘯九天,一片瓦,一塊磚細的連紋路都能看清,宮殿瓊樓不失恢弘壯闊,殿梁粗長,兩架之間以斜木相撐。
緩過神來,天岐已經置身在這波瀾壯闊之內,身在九天,俯瞰,地勢連綿,此間房屋當為帝王之殿,山水霧朦朧,虎踞龍盤,連綿蜿蜒。而如今卻殘垣斷壁,草萋萋,石礫礫。唯有玄武湖內的水波一如的碧綠。
天岐與李伯仲二人緩緩落地,身處鬧市之間,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一切顯得尤為的不真實。
天岐一臉呆滯,摸了摸自己,看了看四周,這服飾,還有這房屋,笑道:“先生,你畫的真像真的,栩栩如生”。
“栩栩如生?”
“栩栩如生”天岐道。
李伯仲偷笑。
天岐開口問道:“這是?”
李伯仲拉著天岐,走到了一個包子鋪前,天岐感受到包子的熱氣撲鼻,鼻內有些潮濕,下意識的用手碰了過去,燙的緊忙縮回了手。
“誒誒,不買上一邊去!”賣包子的老板喝道。
“餓了?那便來一個”李伯仲說道。
從袖袍中掏出銅錢,天岐一看銅錢背麵鑄有如意、祥雲、瑞雀、星、月等,正麵四個大字,由上至下,右左,乾元重寶!
老板賣包子之前可能是個戲子,專學變臉,不然無法解釋這臉怎麽就惡狠狠的樣子變得笑的一臉的褶子。
老板接過錢,李伯仲拿過包子遞給天岐。
天岐配合著李先生,拿過包子,卻是被燙的差點沒拿住。
天岐拿住包子的同時,早已震驚的說不出話,這一切都是真的?
好半晌天岐從震驚中緩過來一些,開口道:“這些都是真的?我們不是在畫卷中?這是哪?”
看著天岐這般表情,李伯仲大笑道:“你的問題還真多,王鬆不是說了麽,真亦假假亦真,何必拘泥。”
一個花發老者笑的前仰後合。
“在哪?在一個我們從沒有去過的地方,天岐,你要知道,我們的世界很大,大到一眼望不到邊,卻不知隻有我們的世界,既然是叫界,那麽就有界限,也就有界外。”
李伯仲語重心長,像是一個老爺爺在給小孩子講述一個很長的故事。
看著天岐呆滯的樣子,李伯仲繼續說道:“有的界中有我們不曾見識過得世界,不曾見識過的花鳥,不曾聽過的詩文,也有聞所未聞的過去。”
“這些界中有相似之處,也有大相徑庭之處。。。”李伯仲正欲繼續說,忽然,地動山搖,天崩地裂,日月變幻,風雲顫動。
李伯仲緊忙閉嘴,一切恢複如初。
天岐吃了一口包子,雲裏霧裏,唯有嘴邊真真的燙。真!
天岐被李伯仲牽著,像一個老爺爺牽著小孩,天岐可不敢瞎跑,總是依偎的很緊。
“我還以為你膽子也大得很呢”李伯仲說道。
“我。。。我怎麽沒膽子!”天岐說道,聲音大了些,掩飾心虛。
“那你,為何貼我這麽緊。”
“我。。。”欲辯無言,手卻是抓的更近了。
在先生麵前,天岐隻是學生。
此界,金陵城內,公元761年。
“出去出去,沒錢喝什麽酒,拿著你的東西,滾!”
兩個小二推推搡搡不成,直接將那正值杖鄉之年的人架了出去。
那人卷起散落在地的東西,搖搖晃晃,看來已經喝了不少瓊漿。
“我請你吃酒,如何?”
那老者搖搖晃晃,一身酒氣,天岐有意躲開,怕撞到老者,不成想老者迎麵而來,天岐張開雙手正準備托住老者,隻見老者輕如流風回雪沾衣即過。
一個回身,立在原地,非但沒有要倒的意思,反倒不如說,瀟灑。
“你要請我,嗝”
老者對著李伯仲打了個酒嗝,李伯仲不閃不躲,反而笑著說道:“是”。
老者愣了片刻,仔細端詳麵前的老者,發現非官宦之氣,也無富貴之容,老者片刻清明,認真的說道:“你,認識我?”
李伯仲搖了搖頭。
老者狐疑,又變回了醉醺醺的模樣:“那你請我吃酒作甚,難道,你要買我這詩詞?”
老者打開手中其一,天岐觀之,哪是什麽詩詞,分明就是揮灑墨,雜亂無序,不成詩,更是不成句。
“好”李伯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