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小了,格局小了
“好?”
天岐和老者二臉蒙圈。
李伯仲不管二人,手指著那宣紙,自顧自的說道:“飛流直下三千尺”
老者眼前一亮,似乎極其期待著李伯仲說出下一句話。
“疑是銀河,落九天”。
老者氣勢驟變,挺了挺腰板,雖然腳下還有些不穩,卻是站的筆直。
老者說道:“你是朝廷的人?”
李伯仲搖了搖頭,開口又是一首行路難,一首完畢,倒誦上李邕。
本來見李伯仲搖頭,老者眼中燃起的一絲光亮也是滅了,但是聽到這上李邕,即便是倒背他也是知道,那就是上李邕。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
老者聽得極其仔細,一字不落,聽到邕李上三個字後已經是滿眼滄桑,隻見他喃喃道:“大鵬啊大鵬。想不到,如今還有人記得這一首。”
心中泛起那日的嘲笑譏諷,都如過眼雲煙,大赦過後,他便如此生活,直到今日,那老者大笑:“安能,使我不開心呼?”
“你不是找我裝門楣,也不是找我求詩”。
“不錯,我是來找你喝酒的”
“好,走,此處喧鬧,我們換個山水之地,隨我泛舟,撈盡那水中月”。老者說道。
“仙人,這邊請”
天岐見李伯仲竟然對一個年齡不如自己的人行了長輩之禮。
“仙人?哈哈,謫仙謫仙,被貶下凡而已”。
李伯仲說道:“非也,仙氣從酒中來,從劍嘯出,是為酒仙,劍仙”。
那老者聽了大笑:“好一個酒仙,好一個劍仙”。
片刻,老者看了看遠在天邊,眼中有些暗淡。
李伯仲說道:“心中默念佛,腳下便是西天路”
那老者震驚的看著李伯仲,好一會仰天長嘯而去。
李伯仲叫天岐買了三壇美酒,隨著老者而去。
一葉扁舟,三人船頭。
那一天老者醉的很厲害,說了很多,願意說話的先生隻是在一旁靜靜的聆聽。
聽那豪邁的詩詞,看那呼嘯的劍氣,年少的輕狂,一擲千金換美酒的豪氣,對故鄉的思念,寄托的月,三人的影,對影成的三人。
桀驁的性格讓他成為凡人的不敢高攀,悲天憐人的詩詞透著秋的淒涼,冬的悲霜,他太需要春風了。
如此錦繡的盛世竟無一人識他,無一人懂他,縱使有千般萬種,又與何人說,隻得交給清風,帶給明月,望著天上的白玉京。
驀然回首,那個曾為他脫靴之人早已位極人臣,手眼通天,曾經的鎏金墜玉,曾經的錦繡河圖,如他不為人知的詩詞一般,隨著大江東流。
大旱大赦,那些曾經隨著江水漂流的詩句,給了他自由。他來到了這裏,這裏的盛世不再,繁華依舊,興亡古都殘垣孤獨,長滿了野草,野草卻不孤獨,迎著春風,這裏或許能有殘留的春風。
他依舊豪邁,可歲月終究磨平了桀驁,天岐看著這個麵前的老人,老了。
有人說,他病了,如果是這樣,那麽什麽是好呢,我們都有病罷了,疾有千百種,唯病不可醫。
深夜的寂寥,心房的縈繞,相思苦,不止相思苦,他的痛苦天岐一眼望不盡,天岐眼中,那老者的般若湯中映著明月清風。
那老者腳下,
騎的江是夜下江,捉的月是水中月。
此刻聽得那些熟悉的詩詞,明明豪邁至極,天岐的心中卻泛起一股悲涼。
老者,慟醉。
李伯仲將老者送回他的族叔家,與天岐遊走鬧市之中,天岐走在川流不息中,能聽見他們的呼吸,卻聽不見他們的話語,鬧市中,顯得那麽寧靜,川流的人們漸漸如同泡影,唯有李伯仲二人。
“我們再去見一個人”。
這是李伯仲說的第一句話。
城西有一個老頭,沒有人願意靠近這個老頭,他是個瘋子。
老頭養了一條狗,餓死了,是一條傻狗。
李伯仲輕輕叩門,每次扣門門都會散落一些灰塵,這門已經許久沒開了,人們不知道這老頭怎麽活到了現在,為什麽活到了現在。
門沒有鎖,吱嘎一聲,便開了。
天岐與李先生走進這庭院,庭院正中,有一顆杏樹,看樣子也曾是一個大戶人家。
庭院雜亂,已經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了,人們說老人瘋了之後,家丁便能拿什麽拿什麽,走了。
石板桌上,房簷下,到處都是灰塵,蛛網,有的地方能達到一寸厚的灰塵。
屋內和屋外差不多,依舊是灰塵遍布。
屋子的正中央是一個箱子,依稀可以辨認出,曾經是個紅的。
“有人!”天岐說道。
李伯仲上前作揖,輕聲道:“他不知道我們在”。
“他是誰?”
李伯仲出奇的沒有回答天岐這個問題,而是說道:“他年少時,也是鮮衣怒馬,何等風光,文武雙全,狀元之才。”
“那為何?”天岐看向麵前這個渾身散發著惡臭,骨瘦如柴,披頭散發的老人,如果不是還喘著氣,任誰都以為他是個死人。
李伯仲看了看窗外道,“時辰到了。”
隻見那老者雙手顫抖著卻已經抬不起來了,手拚命的向前,卻僅僅挪動了一寸不到。
李伯仲蹲下用手打開了老者麵前的箱子,天岐見箱中大紅的鳳冠霞帔如新做出來一般,保存的極其完好,不曾染上半點灰塵。
李伯仲道“:天岐,輾轉反側,徹夜難眠,若是讓你寫下一個字,你會寫什麽?”
天岐想了想,“相思的思。”
頓了一下,天岐又說道:“是若,若無初見,便無相思”。
“不對。”天岐向前一步,看著李伯仲說道:“是情”。
天岐欲寫“情”字,手落,僅僅一個偏旁便是寸步難行,即便大汗淋漓,手指也不能再挪動半分。僅僅落下一點,一豎。
似乎是在李伯仲意料之中,李伯仲緩緩說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老人,五十年,五十年裏為了留住一名女子的氣味和一切,他從不動這房間內的一物,也在那一天,便不曾更衣,也不曾沐浴,如此,一晃五十年”。
“老人一直等,一直等,老人有一條狗,老人茶飯不思,狗便不思飲食,終日萎靡消瘦,人們都認為是老人瘋了,也不給狗喂食了。直到有一天,天上掉下一隻受了傷的鳥,鳥撲騰撲騰,還是掉到了餓的雙眼冒著綠光的狗麵前,這狗一口咬了下去,人們以為狗將鳥吃了,可狗的嘴中隻有鳥毛,沒有鳥血,狗將鳥叼到了一顆杏樹之下,臥在它的旁邊,一日一日,鳥的傷好了,也能飛了,當它銜回來蟲子時,狗一動不動,身體已經僵直。就那樣臥在那杏樹下。”
“何為情!”李伯仲大喝。
“親,義,愫。”是為“父母之情,兄弟之情,男女之情。狗有情,勝過人”。
那老者身體一震,原地抽氣,胸膛起伏已經不是特別明顯。
天岐這才看清了老者,渾身散發著惡臭,皮膚覆蓋一層一層的汙垢,衣服上盡落灰塵,可,唯有雙目之下,兩趟幹淨,可見皮膚枯黃,可見皺紋遍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