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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無法擺脫的命運

  不知道源休是不是真有懼內的毛病(懼內就是今天大家熟知的“怕老婆”),反正自從駱元光去了潼關後,兩年間源休一共隻來過兩次。


  每次隻要聽到他來,不管有什麽重要客人,庭芳都會熱情迎接他,她知道源休非常迷戀她的舞蹈,所以她為他跳得特別賣力,幾乎每次都跳得精疲力竭,送走源休後,她渾身的精力都像被抽幹,隻想立刻就地躺下。


  盡管非常渴望源休幫她,但是交往不深,她心裏沒底,不敢輕易求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也隻有賣力討好他了。


  來千紅樓久了,她幾次親眼見過反抗總管的姑娘生死兩難的悲慘境遇,也明白她剛來時總管說的“給點顏色看看”不是虛言恫嚇,如果不是海棠相救,天知道等待她的會是什麽。庭芳想起來都後怕。也正因此,她不敢冒險,沒有十足的把握,她絕不敢輕舉妄動。


  海棠果真像她自己所說的一樣,要自己找一個知冷知熱真心疼她愛她的好男人。所以,她依然留在千紅樓,既沒有接受她父親的救贖,更沒有如她父親的願嫁給那個什麽李惟簡。庭芳雖然一直很好奇海棠的父親究竟是什麽樣的人,但海棠似乎不願意說,她也就沒有追問。


  庭芳正在睡懶覺,迷迷糊糊間似乎一直喧嘩不斷。來千紅樓後,因為晚上總是睡得晚,她沒有起早床的習慣,雖然感覺有點鬧,她也隻是翻了個身就繼續睡了。


  太陽升起老高,庭芳慢慢爬起床,伸了個懶腰,掩著嘴打了個哈欠,張口喚道:“小蘭小蓮,我肚子餓了。”


  沒有人回應,庭芳翻下床榻,趿著木屐,走到內室門口,掀起門簾探頭喚道:“小蘭……咦,人呢?”床上空蕩蕩的,兩個丫頭都不見蹤影。庭芳放下珠簾,走回妝台前,三兩下把頭發梳了,換了衣服,自己拿了臉盆口杯去井邊打水洗漱。


  庭芳把自己收拾妥當了,還是不見兩個丫頭的蹤影,庭芳嘟囔著,“瘋丫頭,跑哪裏去了。”


  庭芳快步走到廚房,廚娘給她盛了一碗雞肉粥,她低頭吃了幾口,肚子終於不再咕咕叫著唱空城計了,庭芳抬頭問廚娘,“我從起床就沒見到我那兩個丫頭,她們吃了早餐沒有?”


  廚娘笑道:“今兒牡丹姑娘又回來了,許多姑娘都去看熱鬧,不知多少人早餐都沒顧得吃呢。”


  “牡丹?”庭芳有點反應不過來,“你說的不是我吧?”


  廚娘拍著頭,笑道:“你看我真是老糊塗了,是姑娘來之前的那個牡丹姑娘回來了。”


  “哦,”庭芳應了一聲,繼續扒她的粥,“我好像聽說她嫁了一個挺不錯的如意郎君……她還回來幹什麽?是‘回娘家’串門嗎?”


  “哪裏是串門啊,”廚娘歎著氣,“她男人不要她了,她沒地方可去……娼家女子,哪那麽容易改變命運啊。”


  庭芳吃了一驚,早餐再也吃不下去了,她放下碗筷,轉身就往外走,她也想去看看那個被男人拋棄了的可憐姑娘。


  庭芳出了廚房,路上遇著個丫頭,打聽了一下,那個可憐的牡丹姑娘就在前廳。


  庭芳趕到前廳,舞台下的觀眾席上聚了許多姑娘,她掃視了一圈,小蘭小蓮兩個丫頭都在人群裏。庭芳快步走過去,擠到人群裏。


  隻見一個少婦靠著一張桌子坐著,一邊說話一邊嗚咽,哭得梨花帶雨的。海棠站在她身邊,低頭不知在跟她說什麽。


  庭芳慢慢走近,那個牡丹雖然雙眼紅腫,依然難掩她的美麗,頭發盤得像烏雲堆疊,齊眉的劉海,小巧的瓜子臉兒,像塗了胭脂一樣紅紅的嘴唇,說話時露出一口像雪一樣白的牙齒。


  田夫人坐在牡丹對麵,手指一直有節奏地敲著桌子,像是在給牡丹伴奏似的,過了半天,她才歎了口氣,說:“別難過了,那個薄幸郎不要你,千紅樓還能不要你嗎?不過——你也知道,我們千紅樓已經有一朵牡丹了,你嫁過人,身價也不能跟以前比了。這樣吧,我們剛好又缺了一朵水仙,你以後就叫水仙好了。你要是沒意見呢,明天就開始賣肉吧。”


  牡丹本來已經沒哭了,一聽這話,那眼淚又像斷線珍珠一樣拚命地掉。


  田夫人也虛偽地唉聲歎氣,叫人拿出擬好的賣身契來,一式兩份,放到牡丹麵前,仆人送來筆和墨硯。田夫人不耐煩地催促道:“你想好沒有,想好了就簽字吧。”


  牡丹身不由主握起筆,手不斷顫抖著,在那賣身契上簽了字,自己把自己賣了出去。簽完字,她也沒去收那賣身契,回頭撲到海棠懷裏,哭得聲嘶力竭。海棠拍著她的肩背,不斷安慰她。


  田夫人在一邊笑道:“海棠,她現在是水仙了,”田夫人指了指庭芳,“我們的牡丹在這裏呢,你別叫錯了。”


  庭芳在一邊默默地看著,心都沉到了穀底,一時說不出來的難受。牡丹嫁過人,又被拋棄,再回到千紅樓,身價就一落千丈了。庭芳在千紅樓已多年了,她知道以前的水仙是要出賣身體出賣尊嚴的。


  不知不覺,在千紅樓已醉生夢死三四年了,如果自己不趕緊尋找出路,是不是將來也會像這個牡丹一樣淪落到人盡可夫尊嚴掃地的結果?

  庭芳咬著牙,指甲掐得掌心都疼了。她抬頭去看海棠,海棠也正向她望過來,兩人視線相接,在對方眼裏讀到的,都是驚慌恐懼和無奈。


  庭芳腳上像灌了鉛,口裏似乎泛著苦水,她悄悄離開前廳,默默回到自己的小屋,關起門,躺到床上,整個人像虛脫了一樣。


  庭芳正睡得昏昏沉沉,聽到拍門聲,她以為是小蘭小蓮回來了,有氣無力道:“我沒拴門,你們進來吧。”


  門被打開了,掀起門簾走進內室的卻是海棠,她快步撲到床邊,抱住庭芳,哆哆嗦嗦道:“牡丹,我好怕……”


  庭芳撐起身,回抱住海棠,低聲道:“別再跟你父親賭氣了,趕緊叫他來贖你出去吧。”


  海棠哭道:“父親本來就不喜歡我,我又違背了他的命令,他一定快被我氣死了,哪裏還會管我的死活。”


  庭芳安慰道:“別這樣灰心,血濃於水,再怎麽生氣,他也是你爹呀。你先試試吧,叫他來贖你,啊?”


  海棠猶豫著,哭道:“他會恨我的,他不會救我的。”


  庭芳拿手絹給她擦淚,抵著她的額頭勸道:“海棠,你一定要鼓起勇氣,去求求你爹吧,現在隻有他才能救你了。否則,我們都是娼女,從千紅樓裏走出去,哪怕嫁得再好,也還是低人一等。弄不好,現在的牡丹就是我們的將來……”


  庭芳說到這裏,聲音已哽咽起來,她想到了另外一個可怕的問題:如果表哥知道她的情況,他還會要她嗎?


  庭芳又想起了教她舞蹈的姑姑念奴,她以前沒想過姑姑為什麽一個人帶著表哥跟她父母住在一起,雖然偶爾聽到過大人們隱晦閃爍的談話。她卻大大咧咧,跟男孩子一樣沒心沒肺,也沒往深處想過。等到她自己也淪為娼女後,沒多久她就明白了,姑姑也曾經是娼女,而且是被男人拋棄了的!


  表哥還會要我嗎?庭芳愁腸百結,本來是在勸海棠的,越勸反倒自己越傷心,抱著海棠哭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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