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羊羔息
若是分開看，眾人對小沙彌的態度，絕對要比對瘋和尚的態度恭敬多了，因為那小沙彌是慧遠法師的親傳弟子。
也因為，當看到小沙彌對瘋和尚畢恭畢敬，叫“師叔”的時候，無數人簡直要把下巴驚掉。
不知是先奇怪金光寺為何會有吃肉喝酒的和尚。
還是先奇怪金光寺，為何沒把這吃肉喝酒的和尚趕出去，以免玷汙佛門。
“啊！”
那小沙彌看見師叔肩膀上的雞毛，慘叫一聲，說道：“那可是廟裏準備放生的雞啊！”
“你放生至山林，我放生至我肚子，大家都是放生，隻不過我手腳快了些。”瘋和尚咂了一口酒，一臉坦然自若的樣子。
歪理邪說。
顯然平時沒少這麽幹。
小沙彌一副習慣的樣子，迅速調整好心態，說道：“師傅讓我叫你上山，他有些問題要請教師伯。”
他口中的師傅是慧遠法師無疑。
但是。
這瘋和尚到底什麽來頭，居然連慧遠法師都要請教他！
莫非真是深藏不露？
“你若能勸說那善女子當我的徒弟，師伯就跟你回山，否則，你以後就跟著師伯，周遊四方，鍛煉鍛煉心性吧。”
小沙彌顯然十分不願，於是隻好看向邵佑嫣，他倒是通透，開口便是直擊重點：“女施主，你不要看我慧覺師伯表麵上瘋瘋癲癲，實則我師傅都說過，師伯是有大智慧的，而且，當今聖上也是慧覺師伯的記名弟子。”
此話一出。
眾人更是驚訝到了極致。
她們不認為慧遠大師的弟子會說謊，那也就是說，如果邵芷珊成了慧覺的記名弟子，那豈不是與皇上有同一個師傅，輩分上算是師兄妹了。
無數人扼腕歎息。
早知道他們就上了！
聞言。
邵佑嫣心思一轉，麵上立刻露出微笑，客客氣氣說道：“慧覺大師行事不拘小節，果然不是紅塵中人，既然如此，我就——”
同意妹妹當你的記名弟子。
“你就同意拜我師伯為師？”小沙彌眼前一亮，露出興奮燦爛的笑容，轉身就要拖師伯上山。
“笨蛋！”
慧覺毫不留情的給師侄光禿禿的頭上來了一記手刀，然後就差戳到邵芷珊臉上了，開口：“師伯說的是這一位！”
“哦。”
小沙彌委屈的摸摸頭，然後看向邵芷珊，本來挺看著挺機靈的一個，這會兒認真重複道：“女施主，你不要看——”
合著誇獎他師伯的話，是早就背好，固定下來的。
看這兩位師叔侄的不靠譜程度，邵佑嫣對自己剛才草率答應的行為，感到了深深的懷疑。
邵芷珊卻覺得好玩，高高興興的答應了下來。
晚上。
邵國公府。
一天有半天都在馬車和爬山上度過，回府後，三人皆是精疲力盡，便各自回院，早早歇下。
臨行前。
慧覺將手頭的佛經送給了邵芷珊，他自己衣衫襤褸，滿手油汙，卻不知怎麽將佛經保存的極好，幾乎與嶄新的無異。
邵佑嫣借此經書，教妹妹識字念書，果然比用《三字經》拿來啟蒙，速度快得多。
隻是擔心長此以往，妹妹認識那些晦澀難懂的字，卻不認識簡單的字。
夜深人靜之時。
慧遠大師似是而非的話語，還有慧覺對於妹妹命格的判定，還是時時環繞邵佑嫣腦海之中，令她不能安寧。
甚至認真考慮起來，讓妹妹遁入空門的可能性。
不過。
第二天醒來，隻覺得自己的擔憂可笑，哪怕前世，自己雖死，也是不小心遭人算計，今生小心行事，怎會連一個妹妹都護不住。
自己被慧遠大師收為記名弟子，純粹是圖名聲的好處。
妹妹卻十分認真，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經常不顧路途遙遠，前去金光寺拜佛燒香，做些雜事，期間慧覺仍不停勸她剃度為尼。
一開始，邵佑嫣還擔心妹妹被說動，真的遁入空門，不過後來，見她識字愈多，身體更加康健，且行為舉止也多了些嫻靜，便聽之任之了。
更重要的是，雖是無意，但金光寺裏達官貴人經常出沒，時不時能看見邵芷珊虔誠拜佛的樣子，也有利於她的名聲。
這天。
靜慈堂。
內室。
“將放出的羊羔息盡數收回？”
老夫人早已揮退身邊下人，雖知孫女有要事相商，但聽見這想法時，仍是大吃一驚。
凡京城勳貴，維持一個家族每年要花費的銀兩不計其數，若是養出個紈絝，一擲千金也是常有的事。
單靠朝中發放的俸祿，雖然不至於餓死，但要想在同僚之間體麵一把是不可能了。
無論是世家，還是新貴，賺錢之法數以百計，其中，羊羔息算是其中最常用，也最管用的一種。
羊羔息。
說白了就是高利貸的體麵叫法，至於是一分錢借二分錢還，還是一分錢借十分錢還，全憑良心，如果用的得當，一次得利數十萬，也是有過先例的。
邵國公府上上下下花銷巨大，同樣不例外。
若是旁人，哪怕邵仲安，老夫人也都懶得搭理，可孫女提出來，便一定有她的想法，便解釋道：
“現在羊羔息放出去沒多久，若是要盡數收回，賠本倒不至於，但是其中必定折損許多，若是為了此事打打殺殺，弄得不體麵，就更不值當了。”
孫女也學過管家之術，應該懂得這個道理才對。
邵佑嫣點點頭，目光堅定：“祖母，孫女並不是要您連本帶利收回來，而是說，盡快減少府中發出去的羊羔息，哪怕賠些本錢。”
砍頭的買賣有人搶。
賠本的買賣沒人做。
所以聽了這話，老夫人立刻皺眉，甚至懷疑是不是姐妹倆待久了，邵佑嫣也被邵芷珊影響，變得心慈手軟起來。
“嫣兒，善心不是這麽發的，有些頭不能開，否則以後再收息時，可就不容易了。”
她知道。
邵佑嫣深吸一口氣，雖然知道勸說祖母很難，卻不得不做。
因為下一年。
皇帝會重用新的科考狀元，然後推行“青苗法”，從世家貴族的羊羔息裏奪食，為了順利施行，不惜殺一儆百。
首當其衝的。
便是邵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