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少女情懷總是詩
黑煙擴散到石原鎮外五裏便停了下來。
葉情與陸羽與黑煙相隔不過百米。
兩人皆癱在草地之上,女鬼身形暗淡,正抓著一條條千年參須猛啃,口中含糊不清。
“嚇……嚇死老娘了.……陸羽,你……你要補償……我.……”
陸羽躺在地上,看著頭頂天空,眼現哀傷,片刻後才輕聲說道:“對不起……”
不知是對身旁女鬼所言,還是對那黑霧之中的上千條無辜性命,又或者兩者皆有?
葉情不再言語,安靜地咀嚼著口中參須,直到身體重新變得穩固,才改嚼為吸。
方才若非她拚命燃燒本源精氣,兩人都逃不出來!
直至傍晚時分,黑霧終於回縮到了石原鎮邊緣。
一團黑影漂浮在石原鎮上空,一條條血線自鎮中逆流而上,匯入黑影之中。
自此以後,石原鎮生人勿進。
一個老道緩緩走到了兩人身邊。
葉情看清來人後,立馬溜到了遠處。
陸羽依舊躺在草地之上,轉頭看向來者,輕喚道:“師父.……”
“站起身來。”
陸羽咬咬牙,從地上艱難爬起。
老道看了看滿身狼狽的陸宇,微微歎道:“想救卻救不了人的感覺不太好受吧。”
陸羽低頭輕嗯了一聲。
“自聖人離去,秩序失衡後,妖魔鬼怪縱橫人間,萬年以來,此類事件比比皆是,此地尚為大奉北部,少有妖魔鬼怪害人之事,你若連此都無法承受,又何必走上這一遭,不若就此隨我回道觀去吧。”
陸羽抬頭看了看老道,咬了咬牙道:“可是這次就發生在我的麵前……”
老道冷哼一聲:“那又如何?兩千年前,大奉東南出一羅刹鬼王,方圓千裏盡皆化為鬼蜮,遮天蔽日的黑暗籠罩其間,更有上千萬人喪命其中,在鬼蜮的滋養下,數百萬厲鬼遊蕩,直到如今,儼然已自成一鬼國,若你當初身在其中,卻無法阻止悲劇的發生,是否要羞愧得以死謝罪?”
陸羽呆立原地,默然無語。
“我又問你,若重訂世間秩序的機會就在前方大道盡頭,身旁鬼魅魍魎卻以千萬性命或你至親相威脅,你又該如何自處?
是遠離大道救下眾人,然後殺他個天翻地覆,徹底失去重立秩序之機;或是充耳不聞,任至親好友,千萬無辜之人慘死身旁,直達盡頭?”
“我不知道.……”,陸宇眼中略顯茫然。
老道開懷一笑,“不知道就對了!”
“此間之事不必再管,自有朝廷法師前來接手,你隻管繼續上路,用心去體會這人間百態,用眼去看這世間的風雨陰晴,去尋找你心中的答案。”
陸羽愕然片刻,隨即恍然大悟。
人生在世,不論所遇何事,皆有一個取舍,無論所做選擇是好是壞,結局是對是錯,都是一種必要磨練,皆是為明辨是非,堅定本心。
若他心誌已堅,又何必來走上這一遭?
陸羽朝著老道深深一拜。“多謝師父。”
老道麵色欣慰,自己這個徒弟的悟性向來都是極好的。
“對了師父,我的陰陽玉中到底是一股什麽力量?”陸宇再次問道。
老道思?良久,方才回道:“據為師猜測,應該是一種弱化的聖人之力。”
“聖人之力?”,陸宇驚訝道。
這麽多年來,他對陰陽玉的了解並不多,最為得心應手的使用便是利用其收伏厲鬼,此時突然聽師傅說這是聖人之力,讓他如何能不驚訝。
在這聖人不現的時代,哪裏去借用聖人之力?
倒是萬年之前,有許多前賢大能可以特定符紙向九天之上的聖人借取浩瀚法力,以降妖伏魔,但在如今這個時代,使用聖人之力真是聞所未聞。
“你那伴生陰陽玉的力量帶有一股浩然正氣,可輔助自身,也可殺伐世間妖鬼,除了消失已久的聖人之力,為師想不到其他任何力量有此等效果。”
陸羽卻疑惑道:“若是那強大的聖人之力,為何無法滅殺一隻惡鬼,甚至對僵屍都沒什麽作用?”
“封印!”
“封印?”
“沒錯,陰陽玉中必有大秘,它伴你而生,其中的力量隻能由你自身催發,那便很有可能是你的道行不足以駕馭陰陽玉下一次解封後的力量,待你道行足夠之時,封印自解。”
“那道行究竟該如何提升?”
老道搖了搖頭,“如今早已沒了係統的修煉之法,聖人離去之後,所有的修煉法門皆成為了一張廢紙,僅可做入門之用,想要提升道行,皆憑自身感悟,不然這世間哪容得下妖魔猖狂。”
“那這實力又該如何區分?”
“當今對於我們修道之人有五種稱謂,從低到高依次為羽士,黃冠,法師,天師,真人,大奉欽天監乃至各大道門皆有一套測試之法,測試合格,便可獲得稱謂詔書。”
陸羽點了點頭,躬身道:“徒兒多謝師父指點。”
老道微微一笑,“你且自去吧,這世間還需你親自走上一遭。”
陸羽低聲稱是。
起身之時,玄心道長已然消失不見。
陸羽看著石原鎮方向,默然片刻,隨即朝著遠處的葉情喚道:“走吧,上路了。”
葉情連忙小跑過來,疑惑道:“去哪?”
陸羽白了她一眼,“去斬妖除魔!”
“那你可別順手把我斬了。”
“你的笑話跟我師父的一樣冷。”
“討厭,人家才救了你一命,你居然這樣說人家。”
“把你蘭花指給我收起來!”
“……”
……
大奉397年。
李家小姐李秀蘭年芳十五,便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加之樂善好施,心地善良,在這石原鎮周邊也素有美名。
李員外夫人早逝,又一直未曾續弦,對這個女兒自然是捧如掌上明珠,雖不願女兒時常拋頭露麵惹人非議,但也架不住女兒的一番撒嬌哀求,隻得由著她去了。
這一日,李秀蘭獨坐院中,悶悶不樂,身前石桌上放著一本已翻開大半,由民間編撰的情愛小說。
剛來不久的丫鬟平兒走進了院中,見李秀蘭麵帶憂色,便上前詢問道:“小姐,出什麽事了,怎麽愁眉苦臉的?”
平兒來到李府之中不足三月,據說是因家中貧寒,爹娘又感染惡疾去世,孤身一人無所依靠,不得已之下方才賣身進入李府。
雖然比起李秀蘭要大上四歲,但憑著口齒伶俐,做事利索,也成為了李秀蘭的貼身丫鬟。
李秀蘭素來心善,更是同情其悲慘身世,因此待之也是親如姐妹,無話不談。
此時見平兒到來,自然也多了一個傾訴之人,便抿了抿嘴,唉聲歎氣道:
“平兒,你說爹爹為什麽非要給我安排一門親事呢?”
平兒聞言掩嘴輕笑道:“我說今日廳堂之中為何如此多披紅帖盒呢,原來是給小姐的聘禮啊。”
“你還笑,我都愁死了,到時候你也得跟我嫁過去當個通房丫鬟!”,李秀蘭故作凶惡,俏臉含嗔帶怒,卻毫無殺傷力,更像撒嬌一般。
平兒見此笑容越發燦爛,調笑著說道:
“平兒無牽無掛,當小姐的通房丫鬟也沒什麽關係,隻要小姐以後不要欺負平兒便好,不過未來的姑爺若是要讓平兒與小姐一起侍寢,那該如何是好”
“呀,平兒你要死了.……”,李秀蘭嬌呼一聲,起身朝著平兒撲去。
“咯咯咯……小姐別撓我癢癢,我怕癢……”
兩人就此歡聲嬉鬧了起來。
良久之後,嬉笑之聲漸消,李秀蘭坐回石桌旁,雙手捧起桌上小說,想起之前所讀橋段,俏臉之上頓時布滿紅暈,眼中滿是向往。
才子佳人的情愛故事雖然老套,但總能撩撥起一顆顆含春少女心。
但小說總歸隻是小說,現實總歸是不如小說般美好的。
想到已然不遠的婚事,李秀蘭又愁苦了起來。
平兒見小姐麵色變幻,知曉小姐定然又在煩惱老爺給定下的親事,便提議道:
“小姐,如今正值暖春,當是踏青的好時節,今日恰巧陽光明媚,我們何不去鎮外踏青遊玩一番?”
李秀蘭自然明白平兒的心意,頓覺感動,略微考慮了一下便欣然同意。
兩人略微收拾了一番便出了李府,朝著鎮外走去。
不得不說踏青真是讓人心情愉悅的好辦法。
萬物複蘇,春光明媚,直令人心曠神怡。
沒過多久,遊玩著的兩人便見一小白狐朝他們走來。
小白狐通體雪白,不過家貓般大小,生著一對紅色如寶石般的眼睛,尖尖的耳朵豎起,看起來煞是可愛。
李秀蘭見這白狐也不怕人,頓時愛心泛濫,從平兒提著的籃子裏取出一塊糕點,蹲下身形,朝著白狐伸出了手,眼中滿是期待。
小白狐好奇地看著李秀蘭手中糕點,略有猶豫,不過還是緩緩走了過來,先用鼻子嗅了嗅,隨後便伸出小舌舔起了李秀蘭手中糕點。
李秀蘭隻覺手心發癢,雙眼眯成了兩道月牙,咯咯直笑。
隨後便將白狐抱於懷中,緩緩站起身來。
卻發現一身穿白衣的書生不知何時來到了她的身前。
“實在抱歉,小白頑劣,若有驚擾到姑娘,還望姑娘恕罪。”
書生麵相俊美異常,聲音溫潤儒雅,丹鳳眼,柳葉眉,臉上似乎永遠都掛著淡淡的笑意,嘴角一顆紅色小痣非旦沒有破壞美感,還更添魅惑。
當真是以男子之身賽過了世間女子。
李秀蘭望向書生,心中頃刻間便如小鹿亂撞。
“它……它叫小白嗎?”
書生點頭微笑道:“還望沒有驚擾到姑娘。”
“沒有,小白很乖的.……”,李秀蘭連忙搖了搖頭,伸手撫了撫懷中白狐,麵色微紅。
書生點了點頭,看向了她懷中白狐,輕聲道:“小白,回來吧,該回家了。”
白狐聞言立馬從李秀蘭懷中躍起,趴在了書生肩頭。
“姑娘,告辭了。”
書生說罷便轉身離去。
李秀蘭見書生欲走,頓時心中一急,脫口而出道:“那個.……公子……我能跟小白再玩一會嗎?”,話一出口便緊咬著嘴唇,羞澀難當。
書生聞言頓住了身形,略微思?了一下,竟是點了點頭道:“也好,小白平時極少親近他人,想來它也是將姑娘當做朋友的,隻是不知是否會打擾到姑娘踏青的興致?”
“不打擾的!”,少女急忙說道,話一出口便覺不妥,又說道:“隻是擔心會耽擱了公子。”
書生笑道:“在下寒舍距離此地也不過一個時辰路程,倒也算不得耽擱,既然如此,在下可有幸與姑娘同遊一番?”
李秀蘭眼中瞬間布滿了驚喜,不過少女的矜持還是讓她低垂著頭,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同意。
至此,三人同遊,歡聲笑語,逐漸熟絡,書生儀態非凡,又滿腹經綸,李秀蘭不知不覺已為之傾倒,看向書生的眼中也逐漸有了愛慕之色。
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不知不覺黃昏已近,分別之時終是到來。
幾人依依惜別,也定好了下次相約之日。
李秀蘭鼓足勇氣詢問書生姓名,書生不答,隻是讓其喚他為六郎。
回府之後,李秀蘭隻覺茶飯不思,腦海之中整日都會浮現書生相貌,整日盼著約定之日。
時常想到,這不就是書中常描寫的才子佳人情節嗎?
這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嗎?
每當此時,便會一人獨自傻笑。
從此之後,兩人相約不斷,不知不覺間少女已是情根深種,對書生變得言聽計從。
一步步踏入了書生為她編織的美夢之中。
少女情懷總是詩。
隻恨癡心錯付人。
大夢初醒,已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