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 伐炎之計
相國府內。
蘇寧遠隻身站在苑內,孑然一身,看著簇簇飄揚的雪花,若有所思。
聽說炎國皇帝病倒了,連太子也遇難被害,此時此刻的炎國就像步履蹣跚的孩子,變得脆弱不堪,各國紛紛湧動,整裝待發,就等炎國皇帝一死,趁其孤立無援之時,舉兵伐炎!
伐炎!伐炎!到時又將是一場戰爭,生靈塗炭,血流成河,百姓無家可歸,流離失所,這真的是眾人想看到的嗎?
不!蘇寧遠心中的答案清晰無比,至少這不是他想看到的,他不想看到那女子痛苦的神色,她好不容易尋了一棲身之所,好不容易坐上了王妃之位,他不想再看到她被卷入戰爭的紛爭中,終日不得安寧。
曾經,他負了她;如今,他希望她好。
啪!清脆的碎裂聲打斷了蘇寧遠的思緒,回過頭,一丫鬟蹲在地上,驚恐萬狀地打開掉落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拾起盒子裏破碎的玉佩,一塊成色上佳,精致無暇的玉佩硬生生被摔成了兩半兒。
蘇寧遠見狀,上前一把奪過丫鬟手中的玉佩,細細打量,這……這不是他送給雲穆雪的玉佩麽?幾年前的他是個一窮二白的酸秀才,可以說是身無分文,全身上下最值錢的就數這塊玉佩了,直到認識了雲穆雪,而這塊玉佩自然而然的成了他們兩人的定情信物,他一直以為雲穆雪早將玉佩扔了,沒想到竟還藏在府上。
“你從哪兒找到的?”蘇寧遠的分貝高的驚人。
丫鬟自知做錯事,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相爺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方才奴婢打掃房間的時候,在夫人最喜愛穿的那件狐皮衣內發現了這塊玉佩,這玉佩被縫在衣服內襯的一個袋子中,奴婢費了好半天勁,才將它取出,相爺吩咐過,夫人的所有東西都得好好保存,所以奴婢將玉佩放進了盒子裏,想著存放起來,誰知一不小心……對不起相爺,都是奴婢的錯,奴婢該死,請相爺責罰!”
丫鬟哽咽著聲述說完畢,蘇寧遠聽完,沒有惱怒,沒有震驚,而是深深的震驚。
夫人最喜愛穿的那件狐皮衣內……被縫在衣服內襯的一個袋子中……這每一個字都如魔音般在蘇寧遠的腦海中不斷重複,原來她曾是那麽珍惜他贈予的信物,原來她是那麽看重他們之間的感情,原來……太多的原來,太多的曾經了。
“穆雪!”蘇寧遠脫口而出,嘴裏不停地重複著這兩個字。
聞訊趕來的陳伯瞧見這一幕,心下了然,朝著哭泣的丫鬟擺了擺手,丫鬟不動聲色地退了下去。
“相爺,老奴命人去將玉佩粘起來吧。”陳伯開口提議。
蘇寧遠看著手中碎成兩半的玉佩,猶如一把尖刀紮進他的心,令他喘不上氣。
許久,他壓抑住內心的苦痛,透著無限悲涼,“不用了,玉已碎,即便強行拚湊在一起,也不可能恢複成原來的模樣了,中間的裂痕是永遠無法修補的,就像我和她……”
唉……陳伯沉沉地歎了口氣,造化弄人,好好的一對夫妻,怎麽就成了這副模樣?昔日的恩愛猶如過往雲煙,不複存在了。
“陳伯,我錯了對嗎?是我親手毀了這份真情,毀了她對嗎?”蘇寧遠抬起眸,嘶啞著聲,涼薄無限。
“唉……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也都有無可奈何的時候,人生不可能十全十美,隻要問心無愧,不後悔就好。可是相爺,您後悔了不是嗎?在情與權之間,您選擇了後者,從那刻起,也就意味著您負了夫人,回不了頭了。”陳伯發自肺腑的感慨,他怔怔地望著偌大的相國府,昔日的熱鬧變成了如今的清冷,沒了歡聲笑語,少了絲人氣,可悲可歎呐!
“夫人她,還好嗎?”陳伯有意無意地問起。
“嗯,她挺好的,現在的她已經是炎國的王妃了。”蘇寧遠不再往下說,悲涼地望著天空,回想起昔日的點點滴滴。
得知夫人安好,陳伯的心也就放下了,可轉念一想,近日傳聞炎國皇帝病倒了,太子被暗殺,那整個炎國不是處於水火之中之中?若真是如此,那夫人會不會受到牽連?
“相爺,老奴近日聽到了一些傳言,這炎國怕是要不太平了吧!”陳伯心係雲穆雪,也顧不得問起朝堂之事了。
“嗯。”蘇寧遠想起什麽,輕聲應了一句便不再多言,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他要進宮,他要麵見皇上,他不能讓雲穆雪受到無妄之災!
……
禦書房內。
“皇上,臣今日前來,是想勸皇上不要舉兵伐炎。”
蘇寧遠的一句話惹得皇甫帝極為不悅,“蘇相說的這是什麽話?眼看炎國皇帝就快一命嗚呼了,太子又被暗殺,炎國即將群龍無首,這麽好的時機朕怎麽能錯過?”
“皇上,炎國向來軍力雄厚,即便炎帝仙逝,憑咱們一己之力也不可能拿下炎國!”蘇寧遠百般勸阻,試圖打消皇甫帝伐炎的決心。
可事與願違,皇甫帝卻是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愛卿多慮了,聽說在墨淩那個庸才太子的掌管下,炎國邊界的戰士損失了一大部分,這為我們伐炎又提供了便捷不是嗎?再者,隻要等炎帝一死,趁他們無人主持大局之際,各國定會蠢蠢欲動,都想把炎國這塊肥肉吃到嘴裏,而我們要做的,就是等!等他們損耗的差不多了,咱們一舉進攻,坐享漁翁之利,哈哈哈……”
皇甫帝笑的越張揚,蘇寧遠的內心越是煎熬,兩國一旦交手,必定是生靈塗炭,傷亡慘重,這明明是帝王與帝王之間的紛爭,何必要牽連那些無辜的百姓呢?
“皇上,炎國實力不容小覷,否則也不會獨占鼇頭這麽久,伐炎一事還請皇上三思啊!”
“夠了!蘇相今日是怎麽了?你可知道,若是伐炎成功,朕的江山就會是第一大國,你難道想讓朕放棄這期待已久的機會,眼睜睜看著到嘴的肥肉落入他人之手嗎?好了,此事不用再提,朕心意已決,絕不會變!”見蘇寧遠三番四次阻撓,皇甫帝有些不耐煩了,語氣也變得不善起來。
一個百姓最大的野心就是能坐上帝位,而一個帝王最大的野心就是能平定四海,一統天下!他,就是那個後者!
蘇寧遠眉頭緊鎖,他自知憑他的三言兩語是不可能動搖得了皇上的決心的,他看著自視甚高的皇甫帝,心中一片悲涼,一個帝王最大的悲哀,就是隻看到了權與勢,而全然不顧百姓的生死存亡,這樣的帝王如何能一統天下?
蘇寧遠茫然了,他甚至開始後悔當初的選擇,為了效忠這樣昏庸的帝王,他不惜欺師滅祖,最終妻離子散,此時此刻,他驚覺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皇上,為了鞏固您的江山,您不惜殘害雲大將軍一族,您可知,在百姓的心中,您這個帝王有多麽的昏庸?!”蘇寧遠痛心疾首,回憶起當初的一幕幕,他如被針紮。
提及忠良雲威,皇甫帝鋒眉一緊,怒發衝冠,“放肆!蘇寧遠,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說朕昏庸,朕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你可別忘了,當初監斬雲威一家的可是你,而你今時今日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朕給你的,你可別犯糊塗!”
糊塗!他當真是糊塗!蘇寧遠忽地笑了起來,且越笑越大聲,終於,他仰天大笑。
“你笑什麽?”皇甫帝瞧著他這副模樣,心顫了顫。雲威是一代忠良,一生建功立業,為國鞠躬盡瘁,人人愛戴,人人敬仰,可因他的猜疑,他的害怕,親手毀了這一代功臣,他是內心有愧的,可他不後悔,若是讓他重來一次,他還是會殺了雲威,這就是一個帝王的殘忍。
“皇上,臣今日擁有的一切的確是您給的,可臣不想再背負天下的罵名,臣要贖罪,為當初的所作所為去贖罪,請皇上珍重。”說著,蘇寧遠除去官帽,交出了相國府的掌權,深深叩了三叩,黯然離去。
對於蘇寧遠突如其來的舉動,皇甫帝還處於震驚中,久久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蘇寧遠消失在殿中,他才猛然驚醒。
反了!反了!一個臣子竟敢如此狂妄!皇甫帝怒不可遏,一掌推翻了桌上的奏折,劈劈啪啪的落地聲不絕如縷。
“蘇寧遠,敢跟朕作對的人,下場隻有一個,那就是死!”皇甫帝殺意頓起,凝結的空氣中流淌著隱隱寒意,久久不散。
蘇寧遠出了宮,直奔相國府,他現在已經不是皇甫國的相爺了,自然沒必要為皇甫國賣命,眼下他最重要的,就是去保護那人的安全,隻有那人平安了,他不安的心才得以平緩。
速速收拾了東西,他望著生活了多年的相國府,悲從中來,眸子裏淚光閃閃,於這兒,美好的,痛苦的……各種酸甜苦辣的回憶一一浮現,也許往後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珍重!他對著空氣喃喃自語,隨即騎上一匹馬,消失在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