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夏兄,我的小孩可就,拜托你了。”


  “沒問題,我一定會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對待他。”


  夏黔回望,這才注意到一個日本女人的身後站著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粉雕玉琢的很可愛。小男孩也注意到了夏黔,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夏黔,鬆了緊抓在女人和服上的手。


  “清四郎,你覺得這裏怎麽樣?”日本男人摸著藤井清四郎的頭,表麵祥和,語氣卻帶著幾分威脅。


  “很好,清四郎,很喜歡這裏。”藤井清四郎乖巧的對著夏黔的父親鞠了一躬,“以後請多多關照。”


  人都走了,藤井清四郎一個人坐在最好的客房裏,單薄的小身子上刻滿了倔強。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本家丟出來的垃圾,他不過五歲,但他已經失去了母親,他地位低下,因為他的母親是個中國人。


  忽然,窗戶被打開了,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小女孩從窗戶上一躍而下。


  “喂,小日本,我告訴你,別想從我家得到什麽!也別想做壞事!我會一直盯著你的。”


  夏黔雙手叉腰,惡狠狠的說道。


  藤井清四郎看著小小的她,第一次笑出聲。


  “我叫藤井清四郎,你呢?”


  很好看的小少年,明眸皓齒。


  “夏,夏黔。”


  上海也是個不錯的城市。


  夏黔苦笑著漫步在街頭,藤井清四郎回了本家,回了日本。


  聽說他會當藤井家的繼承者,還和美麗的花崎寧子立下了婚約。


  都是騙人的。


  “你很討厭日本人嗎?”清四郎曾經靠著院裏的梧桐樹問。


  夏黔點頭:


  “我很討厭日本人。”


  “那麽我會為你當一個中國人。”


  那麽我會為你當一個中國人。


  都是可笑的謊話。


  “夫子,我出來的很久了,該回去了。”


  顧長風點頭,望著夏黔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步子越來越快,夏黔深吸一口氣。


  大抵夫子還是原來的夫子,夏黔卻不是原來的夏黔了。


  顧長風和小二不動聲色的對了暗號,小二心領神會,將顧長風引進了廚房。麻利的掀開鍋蓋,赫然是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顧長風鑽了進去,小二四處窺探無人後將鍋蓋重新蓋上,出了廚房忙活去了。


  “長風,你來了。”


  甬道的盡頭是一個暗室,四處點著蠟燭卻仍舊不是很亮,一群人聚集在這裏,氣氛顯得十分凝重。


  顧長風在長木椅上坐下,輕聲道:“得到確切消息,我們的同誌就關在上海的秘密監獄,上級給了指令,這些都是咱們黨的優秀幹部,必須不惜一切代價營救出來。”


  左邊稍長的男子歎了口氣:“秘密監獄有多大咱們不是不知道,關鍵是咱們的同誌被關在哪兒呢?”


  眾人麵麵相覷,氣氛再次沉寂下來。


  “我聽說國民黨裏有咱們的眼線,他能不能幫上忙?”


  顧長風搖頭:“那是不到關鍵時刻不能啟用的秘密武器,如果他冒險幫了我們,那他這麽久的潛伏就算前功盡棄了。”


  “不如這樣吧,咱們到時候這樣……”


  上海部的指揮員敲了敲桌子,“諸位覺得這樣如何?”


  顧長風遲疑了一會兒,問道:

  “這樣是不是太冒險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這批共黨,是一定要殺的。”


  夏黔坐在偌大的會議室裏,望著父親站在演講台上義憤填膺的鼓舞人心。東北三省已經被日本人占了,國民黨的宗旨卻是殺光共匪,維護統一。


  真夠傻的,幫著外國人殺自己人,等中國沒了,國民黨又還會被特許的保留下來嗎?


  夏黔很清楚,國民黨之所以這麽有恃無恐不過是因為和日本人背地裏有些勾當和交易,現在抗日的是共黨,被兩方打擊的,也是共黨。


  藤井清四郎坐在夏黔的對麵,他靜靜的看著夏黔思索的模樣,嘴角竟也揚起了一絲笑意,她在想什麽呢?


  “散會。”


  夫子肯定是會來救這批共黨的吧?


  深夜,硝煙蟄伏,蓄勢待發。顧長風帶著一批人潛藏在去往秘密監獄的必經之路。不過一會兒,便有兩輛吉普車駛來,散亂的燈光照亮了黃土地上的灰塵,連肉眼都清晰可見。


  “嘭。”第一聲槍響,緊接著第二聲,第三聲,火光裏國民黨一個接一個倒下。


  顧長風朝眾人點頭,這兩輛車僅僅是探路車而已,國民黨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們會中途埋伏,便預先派了兩輛車來探路。而高層督察官坐的,絕對是後麵幾輛。


  黃土蓋住鮮血的痕跡,殘骸被迅速清理幹淨,幾人換上國民黨的衣服,開著兩輛車繼續前行。他們在賭,賭這位督察官是藤井清四郎,他是日本人,認不得士兵的模樣,更不會知道共產黨救人能救的這麽光明正大。


  兩輛探路車先行到達秘密監獄。


  夏黔和藤井清四郎看著前方秘密監獄的火光,心緒各有不同。夏黔大致猜出了夫子的計劃,卻又祈禱夫子不要這麽冒險。


  她不想這麽快和顧長風兵戎相見。


  “我聽說在我走了以後,你和你的老師關係很好。”


  藤井清四郎不溫不火的陳述,夏黔也猜不透他要表達什麽。


  “我在想,你的老師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喜歡你,或者,我和你老師,誰更重要。”


  “你比不過夫子。”夏黔望著後視鏡,淡淡的吐出這句話,“夫子給我的,從來沒有變過,而你,什麽都不曾給過我。”


  車停了,藤井清四郎笑得一派溫和又帶著難以琢磨的冷酷和嗜殺。


  “如果你的夫子,是一名共黨呢?”


  夏黔答的毫不猶豫,“殺。”


  顧長風呆愣在車上。他早該想到的,夏黔的父親是蔣介石的走狗,夏黔也必然和國民黨脫不了幹係。


  藤井清四郎,怪不得這個名字這麽熟悉,不就是那段時間夏黔經常提起的日本人嗎?

  車行荒野,顧長風強做鎮定,開著車朝行刑地趕去,他本該駕駛滿載共產黨的關押車,卻不想莫名其妙的被藤井清四郎吩咐駕駛他們的車。


  夏黔眯眼靠在後座,藤井清四郎則端端正正的坐在副駕駛,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誰都沒有先說話,氣氛詭異的可怕。


  夏黔不經意的皺眉,心中卻已經了然,藤井清四郎的洞察力實在太過於細微,自己的意圖他了如指掌,根本隱藏不過。


  既然身份已經敗露了,倒不如順其自然,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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