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少年
今天清晨比昨日還要冷一點,仿佛在提醒著世人冬日還沒有完全過去。牙兒在濃煙中生著火,洛久清在旁邊幫她扇扇子。待一切弄妥後,兩人便要去給夫人請安了。洛久清的神色和平常一樣,牙兒眸子裏的厭惡可是令人心驚。
一路走過或大氣或精致的院落房屋,最後終於到了憐妻閣。憐妻閣外閣花園的花竟已開了一大片,都是稀有的新品種。裏頭的園丁看見她來了,腳步懶散的過去通報。
屋內溫暖如春,生的是最名貴的銀炭,桌邊的赤金鏤空牡丹熏爐燃著玫瑰香料,空氣中還隱隱有牛乳的清香。
上座有兩個,是洛敬和陳憐兒的位置,下首有著兩排座椅,是姨娘和晚輩的。姨娘和洛家孩子們並不用每天請安,隻有初一十五是必到的。但洛久清不同,陳憐兒親自命令她必須每日來給自己請安,洛久清隻得照做,每日來聽陳憐兒給自己安排的各種活。
今日說也奇怪,一進去就看著阮姨娘和朱姨娘分別帶著洛久姩和洛久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洛久清走過去福一福身,聲音一如往常柔美:“阮姨娘,朱姨娘,二小姐,小小姐。”
朱姨娘看見是洛久清,眼神不屑的冷笑了一聲,再不看她,她的女兒洛久浣更是鄙夷的瞟了洛久清一眼,冷聲道:“狐媚樣子!”坐在左手的阮姨娘局促不安的看了看眾人,沉默不語。隻有洛久姩歡歡喜喜的跑了過去:“三姐你終於來了,姩兒等了你好久。聽說今天爹和大娘有要事告訴我們呢!”
話音未落,隻聽的洛敬鏗鏘有力的聲音:“嗬嗬,姩兒這個小機靈鬼。”
洛久清一看老爺來了,忙找了最末一個位置坐下。
陳憐兒跟在洛敬身後,她一身大紅的珍珠綴邊散葉裙,裙邊上縫著白色的華美綢緞,緞子上寫著“花好月圓”幾個字樣,長長的紅色羽衣飄飄然垂在身後,依然曼妙的腰肢上裹著純金線繡成的腰帶,腰帶上係著上好的白玉,似乎是個敬字。
“掬月,看茶。”陳憐兒紅唇輕啟,眼下一顆暗紅的朱砂痣,很有氣質。
洛久清注視著陳憐兒,默默的想著果真如姩兒所說,有什麽大事嗎?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視,陳憐兒施著酒暈妝的眼瞼略帶冷笑的看向洛久清,隻見她金色的鳳仙花鈿熠熠生光,襯的她眸子燦若星辰。
掬月倒完了茶,獨獨少了洛久清那一份。 洛久清也不生氣,隻是靦腆一笑。陳憐兒看到了洛久清自然的神色,染了豆蔻的指甲緊緊握在手中,眼中的恨意馬上就要噴發而出。
洛敬握了握陳憐兒的手向她暗示穩定心緒,滿臉喜悅的向眾人說道:“今日有老大的喜事!”
眾人恍然大悟,早就聽說了陳憐兒看好本屆狀元做自己的大女婿,如此看來陳憐兒已經成功的從一眾郡主達官中搶得貴人歸了。
陳憐兒點頭,笑笑的看向眾人:“今日狀元郎夏樊和他的弟弟夏麟要來定婚期了,就不知纖兒想不想見見呢?不過不見也是無妨。”
洛久纖素來大方得體的麵容上浮起一抹羞澀:“母親做主就好了,我自是不必再見的。”
眾人忙起身給洛久纖賀喜,洛久纖的麵色更紅了。垂著眼瞼誰都不敢再看。
“好了,都別打趣纖兒了。”洛敬俊朗的眉宇湧著笑意:“今日晚有家宴,不必在各自的院子吃了。”
眾人盈盈下拜,齊聲說道:“是。”
陳憐兒雙頰堆上虛偽的笑意,目光直直看向洛久清:“你便不用來了。”
洛久纖抬眸看向陳憐兒,語氣不無責備:“母親……”
一旁的洛敬無奈的閉眼,微微歎息:“便如夫人所言。”
黃昏的陽光靜靜流淌在尚書府,除了洛久清,其餘的人都在招待來的兩位貴客。閑來無事的洛久清便去閑梅園走走,看看那裏的花謝了沒有。閑梅園的梅花是大宮粉,大宮粉的香氣濃鬱,使得洛久清每每在寒冬臘月的日子裏得到一絲輕鬆舒暢。
春日已近,滿天梅花微有凋意,洛久清歎息的撫摸著朵朵梅瓣,眼神中滿是不舍與複雜。
“何人?”突然懶散的男聲從頭頂的方向傳來。
洛久清從容抬頭。隻見鋪天蓋地的花朵交錯中,一個紅衣少年悠閑的躺在一枝略粗的梅花花杆上,仿若粉梅托著一抹豔紅。
“打擾了。”洛久清既不問此人是誰,也不自我介紹,轉身便要離開。
少年隻身跳下,洛久清入目俱是梅花飄蕩,遮天蔽日的飛舞在身側,聞得一片清香。紅衣飄飛在眼前,陌生的少年神情似笑非笑。
這是個比女人還要美上幾分的少年,桃花眼底有淡淡霧氣流轉,白玉無暇的肌膚仿佛吹彈可破。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眉宇間的英氣,那是一種桀驁通天的傲氣,洛久清素日平靜如水的神情都不禁隱隱起一陣波瀾。
“你是何人?”少年嫵媚的勾起唇角,盡態極妍。
洛久清微微福了福身:“我本無意闖入,閣下何苦再次追問呢。”
少年冷哼一聲:“今日小爺心情好,不與你計較了。去吧。”
“多謝公子。”洛久清輕柔一笑,衣袂飄飄合著梅花朵朵顯得弱不禁風。
夜幕深沉,華燈初上,今日尚書府格外熱鬧。除了流清閣這一角。
嗆人的煙霧在房間中彌漫,洛久清和牙兒都忍不住咳起來,牙兒便打開窗透透風。畢竟是晚上,那風中有著刺骨的涼意。
“小姐,這日子終究是過不得了。”牙兒愁眉苦臉:“冬寒夏熱的。”
洛久清輕笑:“過得好不好也得過,還計較那些子做什麽。”
“小姐看得開,牙兒可不明白。”牙兒一本正經的看著洛久清:“牙兒覺得過的好才有道理繼續往下過。”
“可如今我們也算衣食不缺,這已是大幸了。”洛久清溫柔的笑笑:“再說我們早就看慣了世態炎涼,你又怎知這些不會造就今後的我們。”
“是。”牙兒撅起嘴:“小姐說過自有計較。”
洛久清淺笑頷首:“是,我自有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