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霄寨起（1）
“清兒，”玉麵羅刹仿佛是早已預料到一般說著，眉目陰沉不改絲毫：“你回來了。”
“是。”洛久清屈膝行禮。
撩人心魄的眉目似乎畫著青黛，琥珀色的眸子和妖媚的臉帶著一絲陰冷，洛久清突然覺得，這張臉，似乎……有那麽點熟悉……仿佛像一個人……是誰……
玉麵羅刹勾勾唇，雙手扶上她的肩，微笑道：“清兒，你要本座辦的事，辦妥了。”
洛久清心頭突然一冷，此生自己隻求人辦過一件事，那還是五年前……這才知道當年自己對他說的話，他根本就沒有忘記過，自己在他麵前的表現，在他看來，估計就是一場可笑的偽裝吧。
顫抖著笑了笑，洛久清的神情有那麽一絲不自然，她搖頭：“久清不知門主在說什麽。”
“你如何會不知呢？”玉麵羅刹看著洛久清的臉得意的笑了：“如今人本座都備好了。洛府裏的所有探子都歸你用。”
“你……”
“清兒。”玉麵羅刹不容置疑的打斷她：“你有什麽想不通的，本座應你之事已做到，那麽你呢？”
“我……”我嗎？我此生最大的心願，似乎隻有依附玉麵羅刹，才能達成的啊……那麽……
“好。”洛久清冷冷的回答：“我今晚就要見到人。”
玉麵羅刹欣慰的點頭笑了：“這樣就對了，清兒。”語罷他從寬大的袖子中拿出一柄雲紋圖案的檀木，然後將它塞進了久清手中，輕聲道：“這就是信物。”
“那麽……”洛久清說著收好檀木問道：“他們平日裏安頓在何處？”
“出霄寨。”
輕輕閉了閉眸，洛久清暗中咬著牙，微微顫抖著走向桃清閣。
“現下他們就在那裏等你。”玉麵羅刹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清兒可好好同他們一敘。”
洛久清聞此不由得勾唇淺笑，是的，好好一敘。
推開梨花木的門，隻見軟羽正在為幾個黑衣男子斟茶，看到洛久清，她眉頭一皺，對著洛久清用詢問的眼神瞥了瞥身邊幾人。
洛久清目視軟羽微微搖頭。
黑衣男子看到洛久清，都有序的相繼施禮。
“在下出霄寨寨主琥珀飛。”
“在下出霄寨二寨主劍瀟。”
“在下出霄寨三寨主青雨。”
洛久清一一扶起他們，然後微笑著道：“你們知道我是何人？”
“自然。”為首的琥珀飛點頭答道：“您是桃花娘子，出霄寨的主子。”
青雨劍瀟兩人也紛紛附和：“門主說過，見到桃花娘子，便隻有桃花娘子一個主子。我們出霄寨，此生此世甘願為桃花娘子效犬馬之勞。”
“如此甚好。”洛久清讚許的點點頭，然後看著三人，從暗袖中拿出檀木：“以後見它如見我，我會讓湖月來傳遞命令。”
“是！”
“如今……”洛久清的語氣不由得壓低，眸色也輕輕的染上一層陰冷：“我要你們辦件事。”
三人一聽此話立馬抱拳堅定道：“桃花娘子盡管說。”
洛久清微微一笑：“我要開一個錦緞莊。”
那三人聞此不由得麵麵相覷，一側的軟羽神色也吃驚起來。
“你們做就是了。至於銀子，我會想辦法。”洛久清看著那三人的驚奇神情道：“錦緞莊名字就叫‘難清閣’。”
為首的琥珀飛點頭道：“屬下明白桃花娘子的意思。而且，銀子的事早已解決。門主給了出霄寨十萬兩雪花銀，說桃花娘子要做什麽就盡管做。”
十萬兩！桃花娘子聞言一震，他手中居然有這麽多銀子，還是現銀。可見財力之厚！還好自己未與他為敵，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按捺心中的震驚，洛久清微微閉眸道：“行了，都去吧。有機會我會去寨子看看的。”
“屬下遵命！屬下告退。”三人深深的施了一禮，便退了下去。
軟羽長歎一口氣，無奈道：“小姐這是在做什麽？”
“軟羽，你不用知道。”洛久清溫潤如玉的笑著，仿若輕陽般溫暖：“我要你幫我辦件事。”
“小姐說的哪裏話？”軟羽急促道：“小姐的事就是我的事，何來幫不幫呢？”
洛久清淺笑出聲：“也非什麽難事。”說著她呷口茶，吃罷用帕子沾沾唇角，一手執起團扇扇著說：“幫我看看市場上各樣錦緞的價格，分次、中、優三種，明白嗎？”
“軟羽明白。”軟羽點頭道：“明日一早就出門看。”
“嗯。”洛久清沉思著點點頭：“再叫上湖月和你一同去。”
“知道了。”
“行了，退下吧。”洛久清站起身來，用力扇了扇團扇：“好悶的天氣，難說會下雨。”
“是。奴婢告退。”軟羽行禮罷走了出去。
有一搭沒一搭扇著扇子，洛久清突然清淺的笑出了聲，那聲音竟然隱隱有那麽一股辛酸與無奈……
就這麽坐著發呆，轉眼就到了半夜，果然大雨傾盆，空氣中濃濃一股子香泥味，天空中電閃雷鳴，和著陣陣狂風，洛久清緊了緊身上的被子。
“啪——”門被人狠狠打開，玉麵羅刹大步走來。
身後的傅潤茗一身白衣，站在門外不曾進來，他向著那羅帳內望了一眼，似乎是淡淡的瞟了一眼，卻又仿佛狠狠的烙下了印記。終於，他關上門，麵無表情的把自己留在了屋外。
洛久清微微笑著看來人，緩緩出聲：“門主大駕光臨所為何事？這半夜三更……”
霸道的雙手一把將洛久清扯起來，玉麵羅刹狠狠的將她抱在懷裏，一句話不說。
她就這麽被他用力擁著，感到自己冰涼的身子，漸漸回暖。
原來……他還記得……隻是自己已經不再是幼時那個怯懦的孩子，如今的洛久清，根本不怕打雷。
“門主……”
“別說話……”玉麵羅刹今日未戴麵具，神情異樣，他的語氣中竟然有那麽一絲素日從未有過的溫柔：“清兒……我曾經以為的妹妹……”
洛久清心底幽幽歎了口氣，略帶痛苦的閉上眼眸，麵容如同絕望的紙花。
“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見你，那年，我三歲。”清淺的嗓音迷人的回響在耳畔，柔軟的青絲細碎的拍打在臉龐，洛久清的心突然辛酸的想要掉淚。
停頓片刻，玉麵羅刹徐徐繼續道：“那時候徐姨娘抱著你，小小的一點，你的麵色就和桃花一樣，嬌美動人，那個時候，我就發誓，此生我一定要保護這個妹妹。”素日陰柔的聲音不易察覺的有一絲沙啞，那聲調，竟比往日繾綣許多：“我五歲那年，得知自己並非洛敬親生。你知道那個時候我怎麽想的？”他悲涼的笑出聲來：“我竟然感到高興，因為我——不是你的兄長！”
洛久清平靜的聽著，雙目無神，隻有唇角微微抽搐，像是強忍著要哭出來。
“後來一起在洛府的那些年，我一直在看著你過著什麽樣的日子，看你的性格不再如往日那般天真爛漫，看你從每日纏著我到最終的冷漠……可我一介蠻夷之後我怎麽護得了你！而每當我要帶你離開，你都拒了我。”說到這裏他手指微微用力，洛久清疼的一咬唇。玉麵羅刹突然就這樣絕望的笑出聲：“你也看到！我那幾年過的是什麽日子，外人看我是洛府高高在上的少爺，其實那群女人素日如何羞辱我你也看到了，我娘是怎麽死的你也清楚。我從小，就是從仇恨中長大的，我當時發誓，我此生一定不讓他們過的舒心！於是我走了……拋下你走了……你不會知道我在洛府外遭受了什麽才得到今天的一切吧。每一次我命不久矣，我就會感到，支撐我生命的，不僅是仇恨，還有你。就是這樣濃烈的感情……我，一步一步活了下來！如今的武林！提起玉麵羅刹！誰不膽顫三分！誰敢與滅鬼門作對？！我玉麵羅刹此生，連鬼門都敢滅，還有何不敢為？”玉麵羅刹霸氣的笑著，隻是這笑聲中，太多太多的惆悵，太多太多的幽怨……
“門主今日……”洛久清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穩，她輕聲低語：“卻是有些多言了。”
“清兒……”玉麵羅刹苦澀的搖頭：“為什麽……為什麽你從徐姨娘去世後，就性情大變仿佛換了個人。因為你，我的性格也一點一點的變了，變得我自己都認不出來……”
洛久清淡淡的微笑，眼底泛起濕潤的光澤：“人可不都是成長的。”
“清兒……我知道你在洛府過的如何，我的探子一直跟著你。但我答應過洛敬不動洛府。”玉麵羅刹低聲呢喃著：“不過……我可以幫你……”
“多謝門主了……”
玉麵羅刹長歎一聲，那歎息中的悲哀就如同凋零開殘的敗荷：“若不是我能幫你，你可還是要躲著我的，對嗎？不過久清，你別忘了答應我的事，你要知道，我不再是當年那個心軟的洛久矽，我不介意卑鄙的脅迫你。”
“嗬……”洛久清淺淺的笑出聲，字字雖輕卻鏗鏘入骨：“我，說到做到。”
這一夜，屋內，是冷風伴著沉默的兩人，屋外，是狂雨掀打著同樣沉默的白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