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散亂月如空，遙想彼時靜無風（三）
趙緗瞪著他，他卻也沒有著急開口，反而意味深長的坐到一旁去沉思去了。他從沒想到這個問題，他以為他可以對她不管不顧，他以為從他舉起屠刀的那一刻其他人都無關緊要了吧，可是他為什麽心突然被她的話揪起來。他以為等到兩國決裂的那一刻可以無所顧忌，可是他的心已經有了牽絆。
“我們會趁著韓魏慘敗之機，渡過黃河，擴大戰果。到時候，你就回去吧，我在鹹陽城郊有一座園子，你可以暫時住在那裏。”白起說罷，趙緗抬頭輕斂笑意，“竟不知道你還有其他的莊園呢？”
“哼”他輕輕歎息，“將軍，恭喜！”幾個趙緗見著眼生的小兵簇擁著進了帳子“恭喜將軍晉升國尉”其中一個手裏拿著錦盒。他們見了趙緗以為是白起新收的小弟。“今天晚上叫弟兄們好好喝一頓，我請客！”白起被他們簇擁著，不一會得了賞錢也就散了。
“恭喜啊！國尉大人”趙緗語調上揚，“真不知道你別扭什麽？”他自語一般的道。
“這場戰役的勝利，鑄就你的仕途，戰場上那些卻走向一條血路。”趙緗揉揉眼角。“你認為是我的錯嗎？戰爭就是這樣，韓魏的主將愚鈍不堪，都不願打頭陣，互相推諉。結果不是顯而易見嗎？”
“互相推諉？”趙緗一驚，她是讓香芷傳消息，不要趟這渾水，難不成.……不會的她不過是一介婦人，兩軍交戰這樣大的事。原來自己還是太嫩了，真的是什麽都不懂“這樣說是那些士兵是活該嗎？活該被你.……我想知道為什麽”
“哦？”他的語氣稍稍上揚“你是說仁義嗎？當別人手上拿著武器你去宣揚仁義之道，你當我是傻子？”
“我不殺了他們，放回去嗎？那這仗就白打了嗎?秦軍的血就白流了嗎?這幾乎是韓魏國的舉國之兵,放了他們難道趙國從此就會對秦國感恩戴得嗎?況且若是將他們囚禁起來何嚐不是一個隱患，他們裏應外合，前後夾擊，哦？做他們的刀下亡魂，那感覺一定很美妙。”他輕輕挑眉補充道
“我向來打殲滅戰，信奉殲滅敵人有生力量，這是最有效率的一條路。如果我將他們放了，此時戰爭結束了，那麽明年，後年，他們依舊是戰士，他們不會因為你放過他就不會在對付你，我秦國也不是白白犧牲的，你太天真了。”
“這樣麽？”趙緗低頭“原來人命不過如此卑微”
“趙緗，我不想再解釋太多。你不要無理取鬧，我秦國的將是也不能白白送命。你若是想要走我也不攔你，路上的屍體應該也收拾完了”有時候他真的覺得和她在一起很累，沉重的壓得他喘不過氣。
“我……”趙緗正要說什麽，有個人進來和白起耳語了一番，白起便隨著他走了。趙緗靜坐著一時間不知做些什麽，胸口像被什麽重重的敲擊。她走出帳子，抬頭往遠處看，雙眼竟生出些許酸澀。“你是找將軍吧？”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兵上前問候“剛才我在將軍營裏見過你”
“多謝小哥了”她捏粗了嗓音回答，“他，將軍是去幹什麽了？”她有種預感。“哦，魏軍主帥公孫喜被生擒了，將軍前去勸降。”帶路的小哥似乎很興奮“聽說是個硬骨頭，不過他降不降都沒什麽關係，有我們將軍不就好了”
“公孫喜？”趙緗暗自吃驚，“若是公孫喜不降，那……”
“他若是不降，屍體坑裏有他一個位子”
趙緗沒有再言語，隻是一路隨著他走，走到關押公孫喜的地方方才定了腳步。聽到裏麵的對話。
“犀武，我念你智勇雙全，酌情饒你一命，你若願意為我大秦效力，我一定會上湊大王，你以往的一切既往不咎。”
“先王待我那麽好，我卻喪師辱國。即便能活下來，哪裏還有臉麵回去?就算大王能免去我的死罪，我心裏的愧疚，又如何能安!”公孫喜仰天長歎，“魏國有百萬兵馬，即便今天戰敗，還有幾十萬勇士。況且魏王聰穎智慧，有許多良臣大將輔佐，你們這樣的平庸之輩，哪裏是對手?無知的小子，竟敢勸我投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哦？無知的小子，今天無知的小子把你捆到這裏，既然你不知天高地厚我也留不得你”
“你這無知的小子，定是惡鬼轉世，不會長久的”
“哼！那也得你先成了惡鬼才是”
“不要”趙緗推開那領路小哥的阻攔，她看到公孫喜心口間淌著血，染紅了一片，白起手裏拿著滴著血的隨身佩劍，“誰讓你來的？”他眼眸幽深沉浸，劍眉微蹙。“我不該來看的，自尋煩惱罷了”趙緗轉身離去。
“惡鬼.……”趙緗輕聲呢喃，是嘍，他或許就是應該活在地獄的惡鬼。“你等等！”白起衝出叫住她“既然你見到了，想必也是知道的。”
“你離我遠一點”趙緗退了幾步“我小時候最害怕屠夫了”
“你不要挑戰我的底線，犀武咎由自取我有什麽辦法”他想要拉住她的手，趙緗一把推開“把你的手擦幹淨吧”說著她還掏出了一塊錦帕，細細的擦拭著他滿是繭子的雙手。他一愣，將她擁入懷中，“你回去吧！”
“好，陪我走走吧！”趙緗猛地平靜了下來，迎麵的風夾雜著濕潤的氣息，空氣中滿是潮濕的感覺“要下雨了呢！”
白起聞聲抬頭看，果然青灰色的雲壓下來，像是水墨畫一般，“想去哪？”
“走走看看，不好嗎？”“好”
他們挨得很近，他手指若有若無的觸碰讓她感到陣陣酥麻，她想要抓住他的手，卻始終沒有勇氣。猛地手心一熱，原來他終於抓住了，“去騎馬吧？”
“嗯”她沒有拒絕，跟著他手臂了力度奔跑起來，那感覺竟要飛了起來。他的馬在馳騁著，飛躍著，在風裏，雲裏，漫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