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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墳頭演講

  “今天晚上是全校參加的話,禮堂根本坐不開,難道是要讓咱們去操場啊?”


  蘇曉這麽一說,我也覺得有點不對了。


  在我們S大,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操場晚上不允許任何人進入,而且從重新建校到現在,S大晚上舉行任何活動,都絕對不會把地點選擇在操場。


  至於原因,學校方麵從來都沒有跟學生解釋過什麽,像我們這些從小在S大長大的本地學生也心知肚明。


  我們現在待的S大,是已經翻新過,也改了名字的S大,S大的前身其實也是一所大學,而且當時的S大比現在還要有名氣。


  但是在幾十年前,爆發了文、革武鬥,當時被整死的,自殺的,還有武鬥裏麵被打死的,全都埋在了S大的操場下麵,據說等那一陣風口浪尖的時代過去以後,S大就被重新翻蓋了一遍,變成了今天的S大。


  據說那個時候死人太多,而且死的都太慘,太冤,所以埋著那些屍體的地方,怨氣就特別強,白天的時候還沒事,晚上就容易出怪事。


  聽一些上了年紀的人說,以前有學生膽子大不信邪,非要半夜跑到操場上試試,結果就給嚇瘋了。


  不管那個被嚇瘋了的學生到底是不是真的,重新建校以後的S大半夜嚴禁任何人去到操場都是真的。


  而且我聽外婆說,S大操場那不太平也是真的,從我上了S大,她就不準我單獨去操場,說那下麵怨氣重,對活人不好。


  所以,今天這演講比賽,要是真安排在操場上的話,那不就等於跑人家墳頭上演講去了嗎?


  “應該不能吧。”我說。


  天黑關操場,這都是S大多少年的規矩了,不可能就為了這麽一個破眼睛比賽給改了吧?


  我是這麽想的,然而事實是,我有點太高估了校領導的智商,不知道是不是弄什麽大賽讓他們自嗨到腦殘了,竟然語出驚人的說什麽規矩就是用來打破的,校領導一邊激昂地給自己灌著這種毒雞湯的句子,一邊不顧S市本地學生的反對,就把地點定在了操場。


  所以說,心靈雞湯那玩意一定少看,保不齊擺誰眼前的那碗就是餿了的。


  校領導隻要一搬出學分來,學生就很少還有能繼續堅持反對的了。我其實特不想去,現在景梵失蹤了,秦磊也不見了,大半夜的跑墳堆裏聽什麽演講,到時候萬一出了事怎麽辦?

  但是沒辦法,我一個人怎麽拗得過學校,隻能不情不願地去了操場。


  好在,全學校的人都來了,這麽多大活人,陽氣重,應該問題不大。


  深秋的晚上站在操場上,冷風嗖嗖的,演講的這些人,我看也沒幾個真走心的,演講稿基本上就是把各種雞湯給湊了湊,沒轍,校領導就好一口,好像越假大空他們就越能得到心靈滿足似的。


  站著的學生肯定不愛聽這些,旁邊有一撥人估計是實在忍不下去了,就開始閑扯,聊著聊著就聊到了操場下麵埋著多少死人了。


  “你們知道麽,其實這操場下麵埋著的那些死人裏,怨氣最重的是兩個老師。”


  我不想聽下去這個話題,大半夜的,就算是聽人家說鬼,也覺得有那麽點毛骨悚然的。但是我又管不了人家,隻能硬著頭皮聽。


  說話的那個男生應該是S市本地人,說的有鼻子有眼的,他說這是他從他奶奶那聽來的,說是當時,在那會的S大,有兩個德高望重的教授,一男一女。


  這兩位德高望重的教授,在學術研究上是很親密的夥伴,但不是夫妻,倆人各有各的家庭。他們兩個人年紀也不算大,都是五十多歲,不是學習裏最年長的教授,但絕對是最有真才實學的。


  如果後來沒有那些什麽批鬥啊武鬥啊之類的,這倆人估計用不了多少年,研究的成果在國際上都會很有名。但是他倆特點背,偏偏就生在了那個年代。


  而且有句話說的好,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眼紅嫉妒這種事,在哪個年代哪個圈子裏都少不了。這兩個教授名氣大,早就讓不少同行看不順眼了。


  於是,在那個全民上下都跟得了失心瘋一樣的年代,別有用心的人想逼死這倆教授簡直太容易了。


  先是誣蔑他倆有不正當男女關係,又列舉出各種現在看起來都能讓人笑到蛋疼的例子,誣蔑他倆是走資派的走狗。


  從那以後,地獄的日子就開始了,遊街,睡牛棚,剃陰陽頭,沒吃沒喝還要三天兩頭挨打。


  這些苦兩位老教授都忍下來了,但是人心險惡的程度,早就超出了他倆的想象,那幾個以前見了特別親切的同行,向他倆提出了一個特別厚顏無恥的要求。


  他們要他倆把做研究的所有手稿都交出來,再公開承認,他們之前所做的一切學術研究,都是剽竊了他們的。


  這下可戳中了倆老教授最後的一點心靈支撐,之前受到那麽多侮辱,倆人都忍了過來,別的要求他倆都能順從,隻有這一點,他倆怎麽都做不到。


  他們倆不肯,同行就有的是辦法逼他們,終於,兩個年過百半的人受不了,商量著把手稿偷偷藏在了一個誰都不知道的地方,倆人趁著半夜上了頂樓,從樓頂跳下來,死了。


  倆人跳的時候,都是義無反顧的頭朝下跳下去的,擺明了是一心求死,老天爺這回放了他倆一馬,誰也沒被搶救過來,倆人都走了。


  據說等這兩個老教授死了以後,那些眼紅的同行都快把他倆待過的地方給整個拆了,也沒找到他倆研究的手稿在哪裏。


  那男生講的繪聲繪色的,剛開始我還不想聽,結果聽著聽著就變成了專心聽。


  這件事是真的在S大發生過的事情,以前我聽我爸說過,但是沒聽過這麽詳細的。


  我還想繼續聽,蘇曉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我,“哎,夏白,石曉靜怎麽也在講這個?”


  我這才注意到現在在上麵演講的人是石曉靜,而且她現在正在講的,竟然也是剛才這個男生講到的,兩個老教授的故事。


  看來她還真是下功夫了,估計在寫演講稿的時候石她也做了不少功課。


  不過,這個故事好像跟今天的這個演講比賽也沒什麽關係啊,今天這個演講比賽的主題不是弘揚正能量麽,從這個事例裏我還真是一點跟正能量有關的都體會不到啊。


  宋甜甜好像也懵了,“石曉靜沒毛病吧,跑來這說這個,哎你們看,校領導臉好像還真有點綠。”


  能不綠麽,石曉靜這演講稿寫的就跟來砸場子似的,校領導臉怎麽可能不綠。


  我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石曉靜的演講上,我好奇她用這個例子,到底能講出什麽弘揚正能量的道理來。


  石曉靜今天這個演講太奇葩,震驚得我都把景梵和秦磊的事給甩一邊去了。


  不光我一個,基本上在這聽著的學生,全都在專心致誌地盯著石曉靜,估計好奇的都跟我一樣。


  石曉靜還真就做到了不負眾望,竟然還真就讓她給擠出來了一串偽心靈雞湯。


  她的觀點就是,做人千萬一定不要像這兩個老教授,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沒柴燒,他倆要是暫時忍氣吞聲把手稿交出去,等平凡以後不還是可以把名譽找回來嗎?

  石曉靜慷慨激昂地說著,做人不能太古板,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是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做人在愛其他一切之前,一定要先做到最愛自己。做人不能不知道變通,要不然就會白白犧牲。


  這鍋偽雞湯還真是熬的有模有樣,聽上去好像是這麽個道理,說的也沒什麽大逆不道的地方,但是校領導的臉就是越來越綠。


  直到石曉靜演講完畢,坐著的那兩排校領導好像都還不清楚自己該不該鼓掌。底下站著的學生倒是爆發出一陣歡呼鼓掌,不過怎麽看,我都覺得他們是為了校領導綠了的臉才鼓掌的。


  石曉靜一臉得意,我哭笑不得,這也太大膽了,而且,怎麽說都有點不合適吧……


  那倆教授也埋在操場下麵呢,石曉靜這演講,怎麽就跟跑人家墳頭上調侃死者似的。


  當天結果就出來了,石曉靜當然沒名次,但是人家也不在意,畢竟她早就放了話,今天就是衝著讓校領導難堪來的。


  剛開始我還有點擔心石曉靜,在埋著當事人的地方說這些會不會不好,不過看她吃得下睡得好,我也就沒當回事了。


  而且,跟石曉靜比起來,我顯然更擔心景梵和秦磊。


  他們倆一聲不吭就不見了,外婆又什麽都不告訴我,想不出辦法來,我就隻能一有時間就跑外婆家裏死纏爛打。


  周末,我又跑到了外婆家,外婆剛送走一個看虛病的,我還沒來得及跟外婆說上兩句話,門鈴就響了。


  難道是秦磊回來了!?我扔下包就衝過去開門,門一打開,我當場就愣了,“石曉靜?”


  站在門外的人是石曉靜,她看見我以後也懵了,“你怎麽在這!?這不是姓秦的老太太家嗎?”


  石曉靜是來找外婆的?我有點反應不過來,石曉靜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要不她也不能專挑那天晚上念那個演講稿了,她來找外婆幹什麽?

  我倆就這麽一裏一外,尷尬地堵在門口,直到外婆的聲音從我後背傳了過來,“小姑娘這是惹上事了啊,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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