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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嚇醒了

  因為生在元旦這個親朋好友都很忙的日子,他又不喜冬日嚴寒,所以他的生日宴會,總是在浪漫的五月舉辦。


  三十歲那年,他把生日宴會的主題定為“感恩遇見”,舉辦地就在他位於京郊的玫瑰莊園。


  初夏時節,從渤海灣進來的東南季風,試探著帶來淅瀝的雨,雨後的玫瑰園清新可人,精心養護的各色玫瑰散發著幽幽的香味,讓人聞著就打心眼兒裏感到愉悅。


  他站在粉嫩的花牆下,帶著溫和的笑,迎接撥冗前來的長輩。


  那一年的生日宴與往年不同,他說他隻打算活到六十歲,這一年就是他的半生之年,他要總結自己的半生經驗,長輩們接到請柬又笑又罵,最後還是全都來了。


  因為他雖是個啃老啃得有滋有味的紈絝,該做的事一件不肯做,可他不該做的事也從未做過,加之從小嘴甜還長得好看,長輩們都很喜歡他。


  那次生日宴會很熱鬧,他站在台上,發自真心的感恩三十年來,所有人對他的關照。


  感恩母親把他生下來,讓他有機會遇見這個世界;感恩父親為他遮風擋雨,讓他可以安穩生活;感恩祖父母的諄諄教誨,讓他養成了善良的品格;感恩哥嫂的寬容,還有長輩的愛護與朋友的陪伴……


  親朋好友被他哄得直抹眼淚,爸媽欣慰誇他終於長大了,奶奶則毫不掩飾的催婚催生……


  大人們日程緊,吃了午飯就各自忙去了,死黨們則留下來玩到半夜。


  有人問他,如果時光倒退,你是否還願與我不醉不歸?


  他笑著點頭,說他願意!


  有人扯了野草當玫瑰,第一百零一次告白,問他願不願意與她度過餘生?


  他笑著搖頭,說,兄弟,這個真的不行,你的真命天子也許年紀還小,你得等等他。


  有人跟他抱怨,說半夜給孩子換尿布,累得像條狗,真的好後悔!你不想結婚,真的很對。


  他無奈攤手,說不是他不想,而是暫時找不到那麽個人。


  合夥做生意都不容易,何況是搭伴兒過日子呢?對吧?

  這些事,清醒的時候他是不敢想的。


  但現在他在做夢。


  夢境是沒有道理的,才不會管你樂不樂意。


  他又聽到奶奶歎著氣催他了。


  “小二呀!你還不打算結婚嗎?再不結婚,奶奶年紀大了,動不了了,恐怕就抱不到你的孩子了哦!”


  “小二啊!你去哪了啊?奶奶好想你的,你快回來吧……”


  “怎麽好好兒的呆家裏,也能丟了呢?不可能的……”


  那聲音就像在他耳邊一般,帶著疲憊與期待,還有隱隱的哭腔,讓他窩心極了,卻又毫無辦法。


  真的哪怕是在夢中,他都要哭了。


  榻上的小童猛的坐起,愣愣呆坐許久,眼淚無聲滾落。


  燈花“劈啪”炸響,燈奴猛然驚醒,拿著短胖的剪子正要剪剪燈花,發現不對勁,悄悄抬頭,就見公子穿著單薄的衣裳坐在床上,油燈照著他的背,在牆上留下個巨大的影子。


  夜風微動,豆大的火焰輕輕搖曳,牆上的影子也跟著搖擺,恰似夢裏最可怕的吃人巨獸。


  “公、公子……可是、可是渴了?”


  燈奴細聲細氣,生怕聲音太大嚇到什麽似的。


  按照慣例,鹿兒睡在榻前隨時聽令,另有看著水罐的婢女睡在隔間,屋門口還有隸臣守門,不論是渴了餓了還是要出恭,都不幹燈奴的事,但這會兒不論是鹿兒還是婢女,都睡得正香,既然他已經見著了,就不能裝沒看到。


  白景源沉浸在夢裏,根本不願醒來。


  燈奴細弱蚊呐的聲音,他聽到了也當沒聽到。


  見他沒有披衣服就這麽坐著,燈奴生怕他凍病了。


  想起去年,因為公子病了,帳中所有人,除了鹿兒,全都被王後處死了,燈奴忙趴在地上,像隻小老鼠似的,急匆匆的爬到鹿兒身邊,輕輕將他戳醒。


  他長期待在油燈邊上,一身嗆人的煙火氣,是不可以靠近貴人的。


  鹿兒十分警醒,被他一戳立刻醒來。


  公子身邊沒有他發火的餘地,一睜眼,他最先做的事就是翻身看向榻上的公子,而不是怪燈奴擾他安睡。


  “公子?可是靨著了?”


  見公子呆愣愣的坐著,無聲大哭,鹿兒嚇了一跳,顧不得披衣,直接從被窩裏鑽出來,就去給公子披衣服裹被子。


  “不怕不怕啊!”


  見鹿兒醒來,燈奴鬆口氣退回那雁魚燈後,順手把燈撥亮了些。


  被鹿兒哄了半天,想起他也才九歲,白景源不好意思的擦幹眼淚,乖乖的喝了水,這才鑽回被窩裏去。


  他想接著睡,鹿兒卻是不肯再睡了,一直坐在榻下踏板上,時刻注意著他的情況。


  白景源心裏惦記著奶奶,也睡不著,想想幹脆與鹿兒聊了起來。


  他問鹿兒:“鹿兒鹿兒,夢都是反的,對不對?”


  鹿兒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他覺得公子的問題也太多太怪了,心裏不樂意說這些,又怕他哭,幹脆敷衍道:“是哩是哩!公子說的對極!”


  白景源也知道這些對話很蠢,但他現在就想聽這種話。


  哪怕是假話,他也想當真。


  上一次做了類似的夢,醒來心裏也像現在這樣慌。


  那次他在法國度假,心慌得不行,幹脆連夜飛回家,結果剛到家門口,就見救護車出來。


  他爺爺天快亮的時候,突然發病了。


  見他突然出現在家裏,所有人都很驚訝!覺得真的好不可思議啊!

  但他就是這樣神奇的見到了爺爺最後一麵。


  他跟著車去了醫院,回來時,爺爺卻再也不能一起回來了。


  他永遠留在了那個秋天裏,成了家人記憶的一部分。


  他哭得不能自已,心裏有強烈的預感,奶奶肯定出事了。


  雖然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了,他還能記起穿越前那晚,他與朋友一起吃了一頓並不太好的日料,心情鬱鬱回到老宅,結果奶奶見到他特別高興,給他端了一杯奶,旁敲側擊的問他最近有沒有交往到好女孩……


  他就這樣消失在臥室裏,這幾個月,奶奶該多麽難過?


  她年紀大了,身體本就不好,長久的不解與自責,肯定承受不住!

  爸爸呢?

  媽媽呢?

  還有哥哥嫂嫂侄子呢?

  一張張熟悉的麵容掠過腦海,那種感覺就跟鋼刀在刮他的心一樣!

  他想告訴他們,他沒事,他隻是穿越了,現在過得可好了呢!可他沒有辦法跨越時空傳遞消息。


  越想越受不了,哪怕這會兒正與鹿兒說著話,眼淚還是滾了出來,滴在枕頭上,瞬間洇開,那錦緞麵兒的軟枕立刻濕了一片。


  他拉起被子擦幹淚,整個人縮進被窩裏,固執的不想讓鹿兒看到他軟弱的樣子。


  鹿兒歎口氣,哭得有點好笑,白天那麽厲害的公子,現在就像個真正的小孩子呢!


  他靠在榻邊上,下巴壓著手背,輕聲問:“公子夢到什麽了?”


  白景源心神不屬,隨口答了句:“夢見我奶奶……”


  話沒說完,意識到什麽,冷漠住嘴,扔下一句“睡吧”,就裹著被子翻了個身,衝著裏麵睡了。


  鹿兒愣了一下,意識到他為何這樣,臉漲得通紅,也不解釋,徑自回了自個兒被窩,摳著身下的草席,氣得直哭。


  誰管你哪來的啊!

  我不管了!不管了!早就不管了!


  他真的……已經把公子當自家公子很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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