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刻意接近
城郊一家其貌不揚的客棧裏,生意清冷,沒多少人的模樣。
靠窗的八仙桌旁,柳明月站在徐哀身後,一副俯首聽命的模樣。
煥娘父女淒然下拜:“謝公子救命之恩。”
徐哀忙上前攙扶:“二位不必多禮,在下剛才言語冒犯,還請二位不要見怪,何況,真正放你們走的要多虧那顆明珠才是。”徐哀意有所指。
老人對煥娘使了個眼色,煥娘款款走上前說道:“公子雖為布衣,卻能不畏強權巧使妙計,又能獻出寶物,助我父女二人脫困,品行高潔,世所罕見。煥娘,不知煥娘是否有幸……”
柳明月挑挑眉,這難道就是人間傳說中的“知恩圖報,以身相許”?
徐哀看了看欲言又止的煥娘,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他連忙說道:“姑娘二人還是速速離去為妙,孫家在京城頗有勢力,不是你我能惹得起的。”
他看了看藏在身後的柳明月,依舊一副老神在在的看戲模樣,便加了句:“在下,在下有這個書童就夠了。”
煥娘眼淚汪汪還想說點什麽,徐哀緊走幾步,躲在柳明月身後,背對不語。
看樣子,徐恩公需要自己來解決這件事了。
不就是一朵小桃花嗎?快刀斬亂麻最不留後患了,柳明月一伸胳膊,攔住了苦苦追尋的煥娘,大聲說道:“我家公子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在家鄉,公子對那姑娘早就是情根深重,容不得半個人的,姑娘還是早些隨父親回去尋個好人家才是。”
徐哀身體一僵,這小書童還能再含蓄點嗎?還情根深重的青梅竹馬呢,根本就是素未相識好吧?
煥娘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老人家走上來攙扶住女兒搖搖欲墜的身軀,柳明月遞給老人幾兩碎銀,示意他們離去。
二人心有不甘,老人看向徐哀的背影絲毫沒有轉身的意思,歎了一口氣,想轉身離開。
煥娘拉了拉父親的袖子,搖了搖頭,又咬咬嘴唇,忽地跪在徐哀麵前,顫聲道:“煥娘自知資質卑微,恐怕沒這個福分,但願公子念在煥娘一片赤誠,留煥娘在身邊伺候,煥娘絕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柳明月在旁聽得連連點頭,這小娘子本就是唱曲藝人,這一段獨白下來,情理俱佳,配上含淚的小臉,就是鐵石心腸也能變成繞指柔腸。
徐哀轉過身,倒是沒有多大感動的樣子,他無比無奈的看著眼前行禮的小娘子,覺得自己恐怕是救錯了人,太麻煩了!不過眾目睽睽下,徐哀還是虛扶一下道:“姑娘不必如此,施恩圖報本就不是什麽聖賢之舉,如今天色已晚,兩位在客棧休息一晚,明天你們便離去吧。不必多說。”
仍舊是讓人如沐春風的和氣,但也蘊含了彬彬有禮的疏離。
煥娘婦女無奈,知道暫時沒什麽結果,隻得稱謝上樓。
桌前恢複了平靜,有過堂風穿過,帶給人一陣清涼。
“現在該我們了。”徐哀沉聲說。
柳明月幾個蹦跳,轉到他麵前大方落座,笑著道了聲;“徐哀徐公子,初次見麵,您果然有點特別呢。”
徐哀麵對著柳明月,她身上傳來幾分清甜的草木氣味,讓他些微恍神。這個小書童雖然故意將臉蛋抹得髒兮兮的,但是一雙眼睛仿佛流星般璀璨,帶著無盡的吸引力。
徐哀被這笑容感染了,他也微微一笑,向著柳明月施了一禮,才道:“在下對閣下有幾個疑問。”
柳明月連忙點頭說:“好巧呢,我也有幾個疑問要問你。”
徐哀一愣:“你先講。”
“你怎麽能從別人的樂器掏出自己家的信物呢?”“你怎麽知道那姑娘叫煥娘啊?”“你怎麽現在才到京城呢?”柳明月連珠炮一般的問起來。
徐哀啞然失笑,這小家夥一片天真爛漫的模樣,似乎隻是好奇,並不是想對自己不利。
“第一個問題,那賣唱女子跌落在地時候露出腳上的襪子,我家鄉有風俗,未出閣的女子喜歡在襪子上繡上自己閨名,等到嫁人了,就會隱去名字,冠上夫姓了。”
柳明月一臉讚歎,剛才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徐哀都能觀察入微。
“第二個問題,就是我學過變戲法。”說到這裏,徐哀單手在空中一揮,一朵紅色薔薇驀然出現,在他手中亭亭玉立。
“真美。”柳明月一聲驚歎。
“送給你。”徐哀輕聲說,柳明月欣然接下。
“至於第三個問題,回答之前我還是要問,你認識我嗎?為什麽這麽關心我,為什麽要為了幫我解圍甚至奉上那麽貴重的禮物。”
正在細嗅薔薇的柳明月抬起了雙眸,對上徐哀探究的眼神。
她撲哧一笑,麵容越發顯得嬌豔起來,麵前的薔薇花在這樣的笑容下都像失去顏色。
“你不會覺得我真是書童嗎?”柳明月小手繞著薔薇,轉動著大眼睛,腦袋開始高速運轉,“我是女的。”
看著徐哀睜大的雙眸,柳明月覺得很好玩,接著編,“其實,我是你的婢女啊,準確點說,我應該是你生母的婢女。”
“我生母的婢女?”徐哀蹙著眉頭。
“是啊,”柳明月大聲說著,“你母親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美麗的人,她救過我娘的命,我娘要報答她,她施恩不圖報,這點倒是和你挺像的。”
徐哀默然聆聽。
柳明月心中一喜,看來每個人心中對自己母親的回憶都是最溫暖的,自己接著往下編就對了,“我娘沒有辦法,就暗自守護你母親,誰知她被人陷害,傷重不治身亡,臨終前托付我母親照顧你。”
或許是想到什麽,徐哀的雙眼慢慢紅了。
柳明月不緊不慢的繼續說:“我娘便希望我能完成她的心願,到你身邊服侍,報上一代的恩德。”
徐哀閉了閉雙眼,從回憶中掙紮而出,深呼吸幾口,恢複了平靜。
“姑娘所說太讓人震驚,我相信姑娘,隻不過在下一介書生,並不需要婢女”,他微微停頓,又放低了聲音說,“娘親地下有靈,也定是這樣想的。我長著腦袋,又會變戲法,能夠過活的。”
柳明月倒是急了,不跟著他,怎麽完成爺爺的任務呢?當下故意質問:“徐公子你可不要忘了,你還欠著我一顆貓兒眼呢,你若不讓我做婢女,我就要你現在賠我。”
徐哀看著柳明月著急的模樣,忽而一笑,說道:“你放心,,我一定會還給你的,可是我真的不需要婢女。”
柳明月一想,這下完了,肯定是傷了人家自尊了,這下報恩不成反而成了要債的了,白白惹人嫌。
她正嘟著嘴悵然歎氣呢,忽然一隻古銅色的手遞給她一塊大餅,她驚喜的抬起頭,看到徐哀溫和的目光。
“吃點東西吧,如果你一定要跟著我,那你我兄妹相稱吧,既能避嫌,又可以交朋友。”他爽朗的笑了起來。
“嗯!徐大哥,我叫柳明月,你可以叫我明月,以後我們就是好朋友了。”柳明月開心的接過大餅,大口吃了起來。
“徐大哥,我這裏有銀子。”柳明月搶著付賬。“別這樣啊,你可是我的小債主呢,”徐哀連忙阻攔,“看大哥給你變個戲法,閉上眼睛。”
看著徐哀拿出三四個銀果子,柳明月很好奇會變成什麽,便閉上眼睛。
“好啦。”徐哀說。柳明月一睜開眼,看到銀果子變成一間上房、一間中房的牌子。
“徐大哥,你很沒勁唉。這叫什麽戲法啊。”柳明月打了一下徐哀手臂,好笑的說。
“別廢話,這是你的上房牌子,你現在還是我的小債主呢,我能還一點是一點啊。”徐哀微笑的看著柳明月。
“那好吧。”柳明月無奈接下,心中暗自打算買幾件衣服給徐恩公穿,也算是還了他的情吧。
夕陽西下,客棧前灑下橘黃色的光芒,暖暖的。
同樣的夕陽,照在將軍府可就沒那麽暖和了。
長安小心翼翼的看著自己主子端坐堂前的俊臉,敏感的嗅到空氣中不同尋常的氣息。
表麵上看,世子和往常一樣沒什麽表情,甚至陽光打在臉上的角度都是一樣,那麽恰到好處,那麽酷帥。
仔細一看,世子握在紅色檀木椅子的手骨節發白,那是正在用力忍耐的表現。上一次見到世子較勁牙關暗使勁,還是在他十五歲那年麵對強大自己數倍的敵人拚死決鬥的時候。
如今,不過聽到屬下報告那位叫做柳明月的額姑娘見義勇為還和某人相談甚歡的舉動,世子就放在心上了嗎?
長安覺得自己果然是要年紀大該服老了,腦子都不好使了。
不不不,世子肯定是想收拾京都府那個不成器的兒子,要不然怎麽會咬牙切齒,看來,有人要倒黴了。長安老成持重的給自己一個確定的答案。
“明天,我出去一趟,我們原來的安排照舊,安老你知道怎麽安排。”世子終於從暗暗使力的狀態恢複過來,對著一幹屬下淡淡吩咐到。
“是。”各人領命。
“世子是要動手了嗎?對付姓孫的小子倒是個小事,隻是他父親可是那個人的親信呢。”長安一臉關切。
“我自有打算,安老無需多言。”薛承落斬釘截鐵。
長安便躬身退下。
大廳恢複了寂寥,夕陽晚照,斯人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