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4章 “我們”與“他們”
毫無疑問，對於這座總人口可能僅有不到一千萬的島嶼而言，數萬軍隊聚集在一起隔著一座城市對峙，是以前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別說數萬軍隊了，就連上千人的戰爭，在此之前都從來沒有爆發過。
充其量隻是村莊與城鎮之間一兩百人的械鬥。
目的要麽是為了爭奪某處能夠帶來經濟利益的礦山，要麽是爭奪用來灌溉農田的水源。
總之能死上三四十個人，都算得上是“傷亡慘重”了。
但是現在，不管是通過行政體係整合到一起的西方之地，還是通過宗教信仰締結聯盟的南方之地，都擁有了遠超之前任何一座城市和政權的戰爭潛力。
才短短幾個星期，雙方便在聖都附近聚集了超過八萬人。
這可不是什麽臨時征調來的民兵，而是真正脫產的職業軍隊。
其中西方之地的軍隊明顯要更專業一些，擁有統一的指揮和後勤補給係統。
再加上掌握生命的精銳騎士團，以及由叛逃大劍戰士組成的頂尖戰力，估計就算對上隔海相望大陸上的兩個國家都能做到不落下風。
相比之下，南方聯盟雖然指揮與後勤稍差一些，但士兵和指揮官也都來自各個城鎮與鄉村聯合不再需要耕種的專業人士。
除此之外，還有可以把他們完全整合到一起的聖光教會，以及聖騎士、牧師釋放的治療、增益魔法，整體戰力同樣相當驚人。
最重要的是，有精神與信仰力量的加持，這支軍隊戰鬥起來絕對擁有鋼鐵般的意誌力，可以承受比對手更多的傷亡而不崩潰。
看著兩支同樣強悍，但又風格迥異的軍隊分別駐紮在聖都拉波納的東西兩側，一名站在高地上留著金色長發的女人不由得微微感歎道：“真是令人難以置信！我才離開了幾天功夫，局勢竟然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她不是別人，正是組織現任的No.3嘉拉迪雅。
“是啊！連我都有點不敢相信呢。那兩個怪物真的是太瘋狂、太可怕了。我都懷疑，要是他們倆互相之間不是敵對關係，現在倒黴的可能就是組織了。”魯路扶著禮帽低聲吐槽道。
說實話，這次突如其來的戰爭，讓他第一次見識到了所謂“來自另外一塊大陸”的軍事力量。
盡管在規模上還遠遠比不了大陸上的兩大強國，但在兵員素質、組織能力和破壞力來說已經不相上下了。
無論是聖光教會培養出來的聖騎士、牧師，還是艾倫訓練出來的騎士團和叛逃的大劍戰士，都有能力在正麵戰場上對抗龍之末裔和用龍之末裔血肉製造出來的戰士、覺醒者。
也正因為如此，組織首領列莫托才緊急把擁有“神眼”稱號的No.3嘉拉迪雅，派過來調查和監視戰場的動靜。
“我一直都有個疑問，這兩個家夥究竟是什麽人？為何他們擁有如此可怕的力量，而且還掌握著許多我們根本不了解的知識與技術？”
嘉拉迪雅顯然並未被告知艾倫與阿爾托莉雅的真正身份，整個人對眼下突變的局勢充滿了疑惑跟無所適從。
要知道作為組織的“眼”，她可不是那些什麽都不知道的下位戰士，甚至能接觸到一些組織不為人知的黑幕。
正因為如此，嘉拉迪雅才對艾倫與阿爾托莉雅的來曆與身份感到好奇，同樣也知道組織對這兩人的忌憚跟警惕。
“這不是你該知道的內容！”另外一名黑衣代理人立刻抬起頭露出銳利的眼神。
受到警告的嘉拉迪雅立刻擺出一副無辜的樣子聳了聳肩膀：“好吧，好吧，我不打聽了。不過這些從組織叛逃的戰士又是怎麽回事？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她們當中的絕大部分在記錄中都已經顯示死亡了。”
“應該是伊妮莉、蘇菲亞和羅亞路那三個叛徒搞的鬼。要知道自從討伐迪妮莎的任務失敗後，她們三個就害怕受到組織的懲罰，主動選擇投靠了西方之地的領主艾倫。”魯路不動聲色給出了事先準備好的說辭。
他非常聰明，從一開始就為自己私下裏泄露情報的行為找好了替罪羊。
畢竟組織方麵也沒辦法從三個已經叛逃且實力不弱的戰士嘴裏確認這些話究竟是真還是假。
“哼！遲早有一天要讓她們為自己的背叛行為付出代價！”另外一名黑衣代理人眼睛裏閃過一絲懊惱與憤恨的光芒。
沒辦法不憤恨！
要知道組織在此之前，對待背叛者的態度向來都是不惜一切代價抹殺。
就連那三個深淵，組織也做好了將其毀滅的準備。
但艾倫出現之後，這條鐵則就變成了廢紙。
沒有人敢輕易招惹一個能夠壓製超深淵力量的強者！
尤其到目前為止他們連對方實力的上限在什麽地方都不知道。
所以對於伊妮莉、蘇菲亞和羅亞路三個背叛者，組織高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當看不見。
可讓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在得到了三個排名靠前的戰士之後，艾倫並沒有滿足，而是持續不斷的挖組織牆角，在十年時間裏挖走了三十多個人。
其中九成以上就是排名前十的上位戰士。
簡直就是把整個組織當傻子一樣戲弄！
強烈的屈辱感讓這群習慣了高高在上俯視島嶼土著居民的家夥，產生一種語言無法形容的憤怒與憋屈。
但遺憾的是，在壓倒性的實力麵前，組織並不具備討價還價的資格，唯有選擇忍耐、忍耐、再忍耐。
即便是對方已經做出赤裸裸的挑釁行為，高層仍舊不敢輕易翻臉。
“好了！別糾結這些毫無意義的事情，還是抓緊時間搜集情報吧。他們馬上就要開始今天的試探性攻擊了。”
說著，魯路把目光投向遠處空曠的平原地帶。
隻見上百名全副武裝的騎士和大劍率先從西方之地的軍營裏走出來，南方之地的軍營則緊隨其後派出了同等數量的聖騎士與牧師。
雙方沒有進行任何語言上的交流，僅僅是默默選定自己的對手，然後徑直朝戰場中央走去。
當距離接近五十米的時候，兩邊都不約而同開始加速，化作一道道殘影和流光碰撞到一起。
轟！轟！轟！
伴隨著猛烈撞擊發出的巨響，每天例行的戰鬥終於又開始了。
由於經過數天的交手，他們對於彼此的能力都有了相當程度的了解，所以直接跳過互相試探的部分，上手就是猛烈的對攻。
一時之間，整個戰場中央到處都是刀光劍影。
不管是巨型的石塊還是泥土路麵，都在短時間內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破壞。
一眼望去，基本全是大大小小的坑窪，以及被劍斬出來的裂縫。
艾倫此刻就坐在營地的門口，一隻手拖著下巴，百無聊賴看著不遠處上演的“鬧劇”。
沒錯！
別看兩撥人打的熱火朝天，但本質上與其說是戰鬥，倒不如說是切磋更合適。
因為所以派出去的人都被告知點到為止，絕對不允許真的殺死對手。
所以哪怕打了這麽多天，有些倒黴蛋甚至是被橫著抬回來的，但死亡率仍舊為零。
就在艾倫張開嘴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的時候，伊妮莉突然開口提醒道：“我發現在遠處高地上好像有幾個人，其中一個應該是組織這一代的眼，No.3嘉拉迪雅。”
“需要我去幹掉他們嗎？”羅亞路下意識把手按在劍柄上。
“不，沒這個必要。事實上，我現在就是要讓他們看到這一幕，不然的話組織怎麽可能會跟北方的三個深淵大打出手呢。”艾倫揮了揮手示意稍安勿躁。
“你覺得組織會利用這個空檔期發動戰爭？”蘇菲亞語氣中帶著強烈的不確定。
艾倫笑著回答：“組織那邊不太好說，但伊斯力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隻要三個深淵一動，組織就算再不願意也要被動迎戰。別忘了，從實力上來說，伊斯力、莉芙路和露西艾拉聯手所形成的戰力，要遠比組織表麵所擁有的戰力強得多。”
“既然如此，那就讓這三個深淵替我們先試探一下組織的虛實吧。”
說完這句話，伊妮莉便不再理會遠處高地上的幾個人，再次把目光投向戰場中央。
經過一番激戰，雙方各自都有不少人敗下陣來，在同伴的攙扶下緩緩退回營地。
其中有一個看上去略顯較弱的年輕女孩，赫然就是前不久才加入騎士團的艾莉娜。
作為所有叛逃大劍中實力墊底的小透明，她的腰部側麵被砍開了一條足有十公分的口子，要不是有生命能量和龍之末裔的細胞保護，估計瞬間便會被攔腰斬斷。
但是現在，傷口已經不怎麽流血，撕裂的腸子和內髒也都愈合的七七八八，隻是被鮮血染紅的衣服看著有些嚇人。
“你又輸給對麵那個叫阿麗亞的姑娘了？”艾倫突然開口詢問道。
艾莉娜苦笑著點了點頭：“抱歉，我實在太弱，讓您失望了。”
可艾倫卻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別在意。她跟在阿爾托莉雅身邊學習聖光之道已經有至少十年時間，你打不過很正常。其實我從未期待你能贏得多少勝利，隻是想要讓你在戰鬥中彌補短板和不足，然後考慮清楚怎樣的能力才最適合自己。”
“明白！我會努力的！對了，我聽說克蕾雅曾經在聖都出現過，她現在人呢？”
對於自己昔日的好友，艾莉娜無疑是相當的關心，甚至還下意識轉過身朝聖都所在的方向張望。
“別看了，克蕾雅在你到來之前就已經離開。組織好像給她下達了新的任務，目的地是靠近東南方的一個小鎮。”艾倫直截了當給出答案。
其實在那天晚上的切磋結束後，克蕾雅曾經單獨找他談過一次，並且詢問了許多關於生命能量深度開發的問題。
艾倫也沒有藏私，給出了許多能力開發方麵的建議。
所以不出意外的話，克蕾雅應該正在一邊執行組織下達的任務，一邊考慮要開發怎樣的能力才能變得更強。
……
與此同時，在戰場另外一邊的營地內，名為阿麗亞的年輕姑娘正在向自己崇拜的偶像炫耀道：“聖女大人！我今天又贏了！”
“戒驕戒躁！你的實力比對方強太多，贏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麽。”阿爾托莉雅漫不經心的回應道。
“明白！不過我不是很明白，為什麽您不允許我們殺死那些戰敗的敵人呢？”阿麗亞皺起眉頭一臉不解的問。
“因為殺戮並不能解決問題。試想一下，如果你現在殺死了對方的某個人，那麽他們會如何對待我方戰敗的人呢？仇恨這種東西一旦結下，就會像瘟疫一樣不斷擴散，直至把所有人都變成可怕的野獸。記住，戰爭是達成目的的手段，而非目的本身。如果搞混了，那就會墮入萬劫不複的深淵。”阿爾托莉雅十分嚴肅的告誡道。
“親恕我冒昧！聖女大人，我們這次出兵究竟要達到怎樣的目的？”一名城市的市長小心翼翼的試探道。
阿爾托莉雅直截了當的回答：“很簡單！要讓對方承認我們聖光教會的合法性。隻要達成這個目的，就算西方之地合並整個南方所有的城市和村莊都沒有問題。”
“您的意思是……這場戰爭的目的是決定西方之地與南方之地合並後的主導權？”
這位四十歲上下的市長顯然用歐不低的政治敏感度，馬上就領會了剛才那番話想要表達的意思。
“你猜對了。所以我們需要做的隻是展示實力，最終一切還是要回到談判桌上。因此沒有意義的犧牲要盡量避免，為接下來對付真正的敵人做好準備。記住，那些製造妖魔的外來者，才是腳下這片土地一切貧窮、落後和悲劇的根源。相比起這些家夥，西方之地非但不是敵人，反倒是潛在的盟友。”阿爾托莉雅有選擇性的說出了一部分真相。
要知道國家意識和民族意識的覺醒，究其根源就是分清楚誰是“我們”，誰又是“他們”。
以腳下這座島嶼為例，所有的土著居民都可以被歸類到可以團結的“我們”之中，而來自另外一塊大陸進行喪心病狂實驗的組織則是“他們”。
劃分好之後，就可以通過樹立一個外部敵人的方式，把原本鬆散且沒有什麽認同感的民眾凝聚到一起，最終建立起身份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