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淚
睜開雙眼，楊鈞懶洋洋地伸了一個懶腰。
“嗯，我們走吧。”他也不含糊，白冰蝶是有些焦急沒錯，但她的想法是對的，現在的局勢絕對是越早趕回白家，越能向著對他們有利的方向發展。
此刻的村莊也是剛剛處於蘇醒階段，正當楊鈞與白冰蝶並排著準備離開時，旁邊一所簡陋屋子中走出一位年邁的老嫗叫住了他們。
“年輕人，這麽早就要走了。”老嫗露出一個慈愛的笑臉，顫巍巍地說。
昨天楊鈞二人深更半夜砸響房門，正是這位老嫗給他倆開的門，並將他們安頓下來，滿是皺紋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惡意。或許是楊鈞忘記重生前太多事情，也或許是他在殺手這條路上走得太深太遠，這種最淳樸最真摯的待人方式幾乎不會出現在他的腦海，夜深人靜之時，看著老嫗慈愛的笑容竟然有些失神。
此刻再次看到老嫗的問候，楊鈞無論如何也邁不開自己的腳步。
不知不覺中，內心的某些區域被狠狠地觸動。
痛，莫名其妙的痛，撕心裂肺的痛，一行滾燙的液體順著臉頰流落，滴在了地上。
白冰蝶瞪大了雙眼，目光中充滿了一種叫做“震驚”的情緒，似乎看到了無比可怕的事情。
沒錯，就說無比可怕的事情。
楊鈞流淚了。
這個天賦如同怪物一樣的少年，在眾多刀尖上舔血的雇傭兵麵前鎮定自若，在獨自麵對真武境界魔修威懾下時不肯彎腰下跪。狠辣果斷的出手，鐵一般的意誌，深淵般的城府，根本不像是同齡人應該具有的樣子，反倒是像一個久經沙場出生入死的冷血殺手，這是白冰蝶這段時間觀察楊鈞，所得到的結論。
不得不說，這個結論的準確性十分之高。
但就是如此一個倔強的少年，卻在一個老嫗慈愛的笑容前留下眼淚。
“怎麽了年輕人？”老嫗有些不知所措，還以為自己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
“沒事，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有點莫名的不舒服。”楊鈞輕笑了一聲，偏過頭去，用手迅速抹去殘留的淚水，沒有說道別，轉身離去，雖然沒使用昱暝鬼步，但平常用元力加持起來的速度相對於凡人來說也是快上數倍，數息的時間就消失不見了。
或許是他難以麵對老嫗的緣故吧，連道別都沒有勇氣說。
“啊，楊鈞你這混蛋。”白冰蝶看著楊鈞果斷離去，絲毫沒有管她的意思，不由得脫口而出，緊接著露出一副能令萬千花朵都黯然失色的迷人笑容，對著老嫗快速地說：“老奶奶我們要走了，多謝這一晚上的接待。”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也快速離去追趕楊鈞，留下老嫗一個人望著空蕩蕩的，門口發楞。
“是武者麽？真是一對奇怪的年輕人。”她搖了搖頭，挪動著緩慢步伐，轉身向屋裏走去。
這裏距離黑石城並不算遠，她本身也活了這麽大歲數，武者還是見過不少沒什麽新奇的，不過是楊鈞二人的行為讓她有些摸不到頭腦。
這不過是她凡人一生中沒有意義的一小段插曲，轉頭就會忘掉。
她不知道這個看見她流淚的少年最後也沒能補回這個遺漏的道別，許多年歲以後，這個少年再次踏進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時，老嫗的墳頭草都有將近一人多高。
……
另一旁，白冰蝶已經追上楊鈞，兩人沒有說話，隻是並排著趕路。
匆匆五天過去了，他們連續經過了數個村莊，楊鈞也得知這裏是距離黑石城不遠的坦撒平原，對神秘的嵐黑礦場也有不小的好奇。
也僅僅停留在好奇的階段，當務之急是將白冰蝶安全送回白家，嵐黑礦場的事情隻能暫且擱置一邊。
白冰蝶分不清到黑石城的方向，好在一路上都能在村莊裏找到識路人，根據這些人所指的方向二人匆匆前行。
倒也算得上是愜意。
此日，夕陽漸落，平坦的大地被染上一層朦朧的綢紗。
與往常一樣，楊鈞二人找到一處凡人村莊，歇腳借宿。
如果是重生之前，楊鈞不介意連續奔波數月不休息，那時候的修為境界帶來肉身上的強橫以及元力上的雄厚程度是顯而易見的，但現在不同，煉骨境界的他很容易在長途跋涉之下變得疲憊，他們仍然需要像凡人一樣休息。
坦撒平原的村莊都有一種自然的淳樸，對於他們這些外來行路者並不排斥。
但不同的是這次的借宿並不平靜。
正當楊鈞在簡陋屋子內打坐修煉之時，數股武者元力的氣息快速接近，楊鈞沒有神識，無法準確地辨別出這些武者的修為境界，但確定的是他們的目標就是這座村莊，在不過短短數息的時間就已經接近村莊。
“砰！”
沒有疑遲，趁著那些人還沒有到達，楊鈞果斷一腳踹開了白冰蝶的房門，或許是他高估了這所簡陋房屋的堅固程度，這一腳將本來就殘破的木門直接踹了個粉碎，整個房子都在這一腳的威勢下抖了三抖，大有垮掉的趨勢。
屋內的白冰蝶也在打坐修煉，這下子直接醒來，一臉震驚地看著楊鈞，刹那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楊鈞可不會管這些細節，他皺著眉頭，對於剛才木門的粉碎有些無奈。
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那些人隨時都有可能趕到這裏。楊鈞直接用出昱暝鬼步，在白冰蝶沒有反應過來之時，扛著她就竄進了自己剛才的屋子，並且“砰”的一聲把這個完整的木門閉死。
這一連串的動作讓白冰蝶的臉色變得十分精彩，自己就這樣毫無還手之力地被扛進屋子，並且關死了門，這是要做什麽？
要不是在之前，白冰蝶有過數次試探楊鈞的行為，她就真以為是他獸性大發。
或許她也正期待著這個。
可惜事與願違，楊鈞將她一把放在地上，低語道：“有人來了。”
神色嚴肅，眼神中閃動著說不出的凝重，並沒有看白冰蝶，而是死死盯著一個方向，似乎透過牆壁能看
到接近而來的不速之客。
他不是神經過敏，以他現在的實力隻要不遇到周黎昕這樣的強者基本都可以護白冰蝶安全，但怕就怕在周家與黑衣人聯合起來的搜尋。
周家在黃祁嶺的截殺可以解讀為周家與藏於鬼林深處神秘勢力的結盟，此刻的白家是不是已經落在他們的手裏尚未可知，神秘勢力與車魂族有關，那麽會不會有某種能力可以鎖定自己也難以肯定，這樣一來危險性自然就會提升數倍。
楊鈞不敢掉以輕心。
但白冰蝶可不知道這些，她甚至還沒有察覺到接近的數名武者氣息，也難怪，楊鈞雖然表麵上是煉骨六重境界，但在整體實力上都要更強數個層次，特別是在感知這一方麵，沒有人敢質疑一名頂尖殺手的感知能力。
“誰，誰來了？”她很是不解，這一路上的安逸讓她沒能反應過來。
沒等楊鈞回答，一聲傳遍整個村子的大喝便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代表黑石城白家，命令所有村民快速撤離！緊急撤離！這是命令，不撤離的一律格殺勿論！”銅鍾般雄厚的聲音在村莊的上空炸響，黃昏的寧靜祥和頓時被撕開一道裂口。
村莊慌亂一團。
“白家？白家！楊鈞你聽到沒有他說的白家！周家還沒有對我們下手！”白冰蝶瞬間抓住其中敏感的字眼，興奮地就要撲到楊鈞身上。
還好楊鈞提前有所防範直接側身躲開，讓她踉蹌數步，差點摔了一個狗啃屎。
不過她並沒有在意這些細節，仿佛現在她的心裏都被突然出現的喜訊所占據。
這一路上的艱辛似乎都得到了回報，白家無事，便是她最大的心願。
楊鈞沒有打理她，他的心中並沒有太過激動，白家無事自然值得高興，但僅僅憑借突然出現的一句話，就能完全確定白家無事嗎？
這裏雖然距離黑石城並不遠，可能僅僅還有三五天的路程，但對於凡人來說依舊很難得知城裏最新的狀況，周家可以控製住白家，並且冒充白家向周圍發布命令消息，這種可能性也不可不防。
再說就算白家沒有遭受周家的進攻，那又是為什麽要讓這裏的村民撤離他們祖祖輩輩生活的土地，這其中如果沒有問題的話，論誰都不會相信。
這又會不會是審查出他們二人行蹤的手段？突然出現的“命令”實在撲朔迷離。
看到楊鈞神色平靜甚至還有一絲凝重嚴肅，白冰蝶興奮的表情也漸漸歸於平淡，她也不傻，楊鈞能夠想到的她未必想不到，剛剛隻是被這個消息衝昏了頭腦。
她太想確定白家無事，以至於將任何消息都以自己的意願向著這個美好的方向引申。
就在他們二人重新開始思索應對之法的時候，村裏已經開始各種慌亂。
武者依舊是武者，不是他們這些凡人可以違抗的。
縱有萬般不舍，這些淳樸的村民為了性命也必須遵守這個命令。
這不是凡人的悲哀，是弱小者的悲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