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慮

  親愛的, 你碰到防盜章了, 防盜設置是50%、72小時哦!  按開床頭燈,遲早下意識地看向床的另一邊, 一旁,衛驍睡得四仰八叉,他睡相很差, 就是那種睡著睡著能睡到床底下的那種, 他大一住校還鬧過笑話,大中午午睡「碰」的一聲摔下了床,摔下去也就得了,關鍵他本人一點反應都沒有在地板上繼續睡得天昏地暗。


  全寢室的人看著在地板上熟睡的衛驍都笑瘋了,把他叫醒之後,衛驍也覺得這事兒很好笑,一個人笑了老半天, 還把這事兒當笑話說給遲早聽。


  遲早聽完並不覺得好笑, 反倒是有些擔憂,她當天就在淘寶下單了腳毯寄了過去提醒他臨睡前鋪地板上,後來裝修房子主卧刻意鋪了地毯。


  衛驍嫌麻煩,自是不會用腳毯這種東西, 好在他睡下鋪,摔一下壓根不疼。


  如今,遲早見他睡得死沉, 便沒叫醒他, 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洗漱一番換好衣服, 吃了麥片跟牛奶當早餐,離開之前還在餐桌上貼了一張便利貼:「去學校上課了,你的早餐是麥片跟牛奶。」


  早高峰的公交車太擠,遲早自是沒有擠公交,而是步行。


  她的房子買的離學校很近,走路二十分鐘。


  每天步行上下課,全當是運動。


  抵達教室還很早,藝術生學習氛圍又不濃重,整個教室空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遲早對此早已經習慣,只坐在自己固定的位置上,第三排靠窗,然後拿出書本閱讀起來。


  早上八點上課,班上的學生陸陸續續趕來,遲早的室友苗源和宋曉寧也來了,宋曉寧還體貼地給遲早帶了今天上課的教材。


  遲早性格安靜,交際圈並不廣,她又比較獨,班上熟悉的同學就這兩個室友。


  大學里,女生很多都是以宿舍為小團體的,大一剛開學的時候,她們寢室四個人基本形影不離,只是越相處越發現唐韻這人三觀有問題且比較極品,而不論遲早、苗源還是宋曉寧都是乖巧安靜的學生,自是跟唐韻玩不到一塊。


  唐韻削尖了腦袋往娛樂圈鑽,又被金主包了,還拍了網劇,她基本不來上課,但聽說遲早搬回學校住之後,她就跟著回來住了,就連今天的課,她居然也來上了。


  看到遲早,唐韻慣例地輕蔑地看一眼,然後坐在遲早後排,但靠窗戶紫外線太強,唐韻為了追求白皙膚色自是不會坐在窗邊被太陽曬到,而是坐在臨近過道處。


  七點五十八,陳教授也來了,然後為今天的課做準備,開教室電腦,插U盤,點開PPT。


  八點,上課鈴聲響起,陳教授把教室的門關上,等鈴聲響完,直接走到講台,開始講課:「同學們,今天我們講……」


  可他一句話還沒說完,教室的門卻再度推開,緊接著,有人喊了一聲「報告」。


  大學里,有上進的學霸,自然也有遲到早退的學渣,藝術生中混文憑的絕對不少。


  如這種上課遲到還算好的,很多人都是一學期就期末考試的時候出現一次。


  陳教授看了對方一眼,對方人高馬大還挺帥,穿著風衣和短靴,架著一副漆黑墨鏡露出面部白皙細膩的肌膚,陳教授覺得這學生長得倒是不錯,不過特別眼生,便估摸著又是個一學期都在翹課的學生,他對此已經司空見慣,只沉聲道:「進來。」


  班上卻小小的轟動了一下,因為唐韻低呼了一聲:「衛驍。」


  衛驍手上資源不錯,但流傳度廣泛的作品只有一部《原罪》,他只能算是小紅且潛力無限的新人,國民度並不高,擱在廣大鄉村和小縣城,認得出來的不多,但大學生,平時都會去電影院看個電影什麼的,他們這代人又是社交媒體的主流用戶,自是知道衛驍這個小有名氣的新人。


  有個明星來自己班上,當然挺稀奇的,哪怕當初遲早讓這種稀奇變得尋常。


  遲早正沉浸在書本中,壓根沒主意那聲「報告」聲,如今聽到動靜,這才抬頭看了過去。


  衛驍恰好看了過來,然後朝著這邊笑了一下。


  遲早微訝,他怎麼來了?!

  「衛驍怎麼來我們學校了?!」


  「不會是為了電影來體驗生活吧!」


  「鬼知道,我們班可是有兩個明星呢?」


  「你是說,他認識唐韻。」


  班上,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來,不少人看到衛驍還挺興奮的。


  就連唐韻,也眼巴巴地望了過去。


  她跟衛驍沒有合作過,卻也知道他是品優娛樂正在力捧的新人,手上優質電影資源一堆。


  聽到班上同學說「他認識唐韻」,唐韻便滿心期待衛驍是來找自己的,畢竟和這種小有名氣又口碑好的演員炒個CP,也能蹭一波熱度,而且衛驍那是出了名的顏好身材好,通過網上一些奇怪帖子,無所不能的網友自也是扒出了衛驍某處尺寸驚人,再想到她那個大腹便便還只有兩分鐘的金主,唐韻望著衛驍的眼神就有些發熱。


  就在唐韻各種眼熱的時候,衛驍竟直接走了過來,低聲道:「同學,能起來一下嗎?我要進去。」


  唐韻聽到那把搖滾嗓說「我要進去」,身體都酥了半邊。


  於是把身體往後靠,胸部卻高高挺起,打算讓衛驍就這麼擠進去。


  衛驍眉宇蹙了蹙,冷聲道:「我的意思是,你站起來一下,我進去。」


  唐韻曖昧地斜了衛驍一眼,卻仍是乖巧站起,讓衛驍進去。


  衛驍直接坐在遲早後邊,看著就坐在前排的遲早,衛驍心情愉快至極,雖然兩人都是學生,但因為都是公眾人物且不打算公開,他跟遲早壓根沒有半點校園情侶的樣子,像這樣一起上課的事情也就今天了。


  看著他媳婦兒柔軟的長直發,衛驍一顆心特別軟,止不住探手,去玩遲早頭髮。


  可他指頭都沒探出,就被旁邊女生噁心壞了。


  因為原本坐在走廊和他隔了兩個位置的女生,現在竟坐在他旁邊,而且那腿竟開始蹭他的。


  我操了。


  衛驍心底爆了句粗,那原本打算去撩遲早頭髮玩的手直接舉起,然後衛驍直接道:「老師,我可以去上個廁所嗎?」


  這學生剛進教室屁股沒坐熱就去上廁所。


  這一屆的學生,素質差成什麼樣了。


  陳教授心底不悅,但還是道:「去吧!」


  衛驍「唰」的一下站起,對旁邊那個頂著一張硅膠臉的女生道:「麻煩讓讓。」


  剛開還禮貌的口吻,此刻竟帶著幾分冷然跟不客氣。


  唐韻臉色發黑,卻還是退了出去,讓衛驍出來。


  衛驍出來之後也沒去上廁所,而是挑了後排的位置坐下。


  陳教授神色很不好,覺得這學生在搞事情,於是語調都帶了些火氣:「不是要去上廁所嗎?」


  衛驍何等耿直,直白地道:「我只是不想被性騷擾。」


  性騷擾……


  三個大字出來。


  全班直接炸了。


  剛才見衛驍來他們教室,而且和唐韻坐一起,很多人都以為他認識唐韻,如今他半點不留情面地揭穿了唐韻想靠近他的意圖,班上自是各種炸。


  唐韻,在班上風評其實並不好。


  但是,這社會,節操其實挺低的,有個女的送上門來,自是不睡白不睡,沒人會拒絕。


  衛驍卻直接拒絕了,拒絕了不說,還曝光了她的意圖。


  唐韻臉上,濃妝都壓不住的臉臭。


  旁邊同學驚訝道:「搞事情啊!」


  衛驍滿臉淡漠:「是她想搞我。」


  這聲音有刻意壓低,但他說話字正腔圓又及富穿透力,班上同學都聽得一清二楚。


  一個大老爺們說一個女的想搞他,畫風怎麼看都有些違和。


  但衛驍神色冷酷倨傲,舉止之間帶著一種不容褻瀆的高貴優雅,長得帥身材又好,再兼之唐韻風評不好,班上的人自是明白唐韻剛才坐衛驍旁邊發生了點什麼。


  而唐韻,沒想到送上門的豆腐人不吃就算了,還覺得她在性騷擾,她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憤怒無比。


  陳教授看著鬧哄哄的教授,蹙了蹙眉,直接道:「好了,別說話了,接著上課……」


  一節課,氣氛有些詭異。


  第一節課課後,唐韻直接收拾東西走人了。


  衛驍重新坐回了遲早後邊的位置,唐韻出門之前看了一眼又跑去坐在遲早後邊的衛驍,想到驗孕棒上的兩道杠,神情劃過幾許陰暗。


  出了教學樓,唐韻發了個信息給班上一個相熟的男同學,道:「幫我盯著遲早跟衛驍。」


  對方回得很快:「怎麼報答我?」


  唐韻道:「好哥哥,還不是你說了算。」


  對方恨恨地回了倆字:「騷貨。」


  唐韻卻滿臉無所謂,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當你想得到什麼的時候就得付出什麼,而女人嘛,捷徑自然是自己的身體。


  唐韻想到那根驗孕棒,便打了個電話給一個三流攝影師,道:「幫我偷拍一個人,半個月,兩萬塊,如果拍到料,獎金兩萬。」


  對於一個苦逼攝影師來說,半個月兩萬絕對是一筆高薪,對方欣然同意。


  唐韻想到遲早那張臉,又想到衛驍,心底不屑地冷哼。


  未婚先孕,墮胎。


  我不幸這麼猛的料,還搞不死你們兩個。


  衛驍目送著她離開,看她消失在轉角的方向,心臟壓抑得不像話,他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哪裡坐得住,大步流星地來到窗邊,透透氣。


  他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茫然、焦灼跟無奈,想抽煙,但他壓根沒帶煙,而且醫院並不准許抽煙。


  他抬手,狠狠揉了揉臉頰,眺望著遠方,竭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可發生這種事,如何還能平靜。


  衛驍幾乎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他的年紀再大一點,三十一歲,不,並不需要三十一歲,哪怕現在是二十二歲,可以和遲早扯證的年齡,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但這世上最殘忍的事情便在於,沒有如果。


  有些時候,年輕便是資本,因為年輕,他的未來充滿無限可能。


  可更多的時候,年輕也意味著不成熟、迷茫、無力,他給不了遲早安穩的生活。


  遲早被叫到號之後,迅速地趕往手術室,可省內頂級三甲醫院基本上是病患等醫生,而不是醫生等病患,雖然被叫到號,遲早還要排隊,她前邊還有兩個人。


  等待的時間無比漫長,對於即將做手術的女孩來說,這無疑是煎熬。


  遲早其實……什麼都沒想。


  不,應該說,還是想了的,她拼了命地在想流產的理由。


  比如說,未婚先孕需要面對一堆的流言蜚語。


  比如說,她跟衛驍的感情有過隔閡之後不適合馬上要小孩。


  比如說,二十歲的她為了維持現在的美貌無論如何都不能生小孩。


  比如說,她跟衛驍這個年紀壓根養不起小孩。


  比如說,她不想挺著個孕肚畢業答辯。


  比如說,……


  不要這個孩子的理由實在太多太多了,於是她每天重複地想著這些理由,就覺得這小孩實在不能要。


  衛驍讓她慎重地決定孩子的去留,可其實,遲早根本沒想過把孩子生下來會怎樣。


  她,不敢想。


  理智告訴她,流產才是最正確的決定。


  所以,等醫護人員叫到她的時候,遲早邁進手術室的時候依然一臉冰冷和平和。


  雖然現在小醫院無痛人流的小廣告鋪天蓋地,可其實流產多少是一件怪恐怖的事情,遲早現在妊娠七周,大醫院常用的人工流產術為負壓吸引術,用吸管伸入官腔,以負壓將胚胎組織吸出來以達到終止妊娠的目的。


  遲早在預約之前跟醫生交流過這種手術,她自己也查閱過相關文獻,她對手術的流程和風險也一清二楚,她自認自己足夠鎮定,可當她踏入手術室,遲早後知後覺地開始怕。


  一想到她要做那種手術,她的腿都是軟的。


  流產,不論對於哪一個女性而言,都是一次傷害。


  遲早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學生,再怎麼理智早熟,她也才剛過完二十歲生日。


  此時此刻,她腦海里控制不住地開始想,把孩子生下來會怎樣。


  遲早之前不敢想這件事,因為她怕,怕自己太過軟弱,然後做出錯誤的決定。


  是的,不論對於她還是衛驍而言,留下孩子都是一個不夠明智的決定。


  可縱算不明智,但好像也沒糟糕到哪裡去,至少,她並不像很多女性一樣,因為懷孕直接被男朋友甩了,衛驍這貨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在這事上沒得挑,不僅要求生下孩子還打算結婚,哪怕流產他也選擇了包容。


  她跟衛驍現在雖然窮得叮噹響,但他倆的條件絕對算很好的,她的那套房子是全款買的學區房,而現在社會,有了房子,不需要背負房貸,生活絕對稱得上輕鬆。


  再者,衛驍年入已經到了千萬級別了,而她也馬上畢業參加工作,他倆絕對負擔得起孩子的成長跟教育費用。


  再往糟糕點想,衛驍把她甩了,又或者她落魄到孩子都養不起了,她還可以去求求自己的父母,她爸媽都……挺有錢的,雖然她跟父母關係不好,且父母都有了各自的家庭,但身為那兩人唯一的女兒,他倆還不至於不管她。


  有些東西,真的不能想。


  一想,就熱血上涌,忍不住衝動。


  「到那邊的手術台上去。」穿著手術服的護士簡單提醒了一句。


  遲早瞥了一眼手術台,有些歉意地道:「不用了,我還是生下來吧,又不是實在不能生。」


  小護士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顯然對於她這種踏進了手術室開始後悔的人有些奇怪,但也沒多問。


  遲早轉身離開手術室,可眼淚卻「唰」的一下流了下來。


  當你在分過一次手之後選擇跟你壓根扯不到證男朋友要一個孩子,而且兩人都是公眾人物的時候,那壓力,真不是一般的大。


  你得未婚先孕到明年四月份,你得接受一堆流言蜚語,你懷著孕你還得去做畢業設計,你的畢業答辯畢業酒會你都得挺著□□個月的肚子去……


  而且遲早是個習慣了做最壞打算的人。


  她會忍不住想,萬一跟衛驍結不了婚怎麼辦。


  而且懷孕哪有那麼簡單,會長胖,會長懷孕斑,會有妊娠紋,剖腹產會挨一刀然後留疤,順產又特別疼,就算順下來了也會產道鬆弛甚至會變干,經過哺乳期胸部還會下垂……


  她才二十歲啊,好不容易天生長這麼漂亮,為什麼要因為一個孩子而變醜。


  遲早說不出的氣悶跟委屈,眼淚豆子似的往下掉,也不知道在氣什麼,因為這是她自己做的決定,沒人逼她。


  好吧,她氣的是自己。


  她都進了手術室了,居然慫了吧唧地沒敢人流。


  明明她都想好了的。


  明明她覺悟那麼高。


  遲早一面往外邊走去,一面抽著鼻子各種哭,秋水杏眸鮮艷潮紅著,又眼淚汪汪的,狼狽中還帶著點滑稽。


  好在醫院裡,又是人流手術室前,戴著口罩拚命哭一點也不稀奇,也沒人過分注意到她。


  衛驍在窗邊佇立了十幾分鐘,就見到遲早哭著出來了,他一顆心直接被攪碎了,他小跑著趕了過去,一把把遲早往大衣里攬。


  衛驍心底各種壓抑跟沉重,可這些壓抑跟沉重都比不過此刻遲早受到的傷害。


  他將她摟得極緊,恨不得把她重新變成那塊他出生之初就遺落的肋骨,他想把她藏入他的身體里,免她驚免她苦免她彷徨不安免她無枝可依。


  「別怕,早早。」他粗聲安撫道。


  遲早是那種她哭的時候要是被人安慰了會哭得更凶的那種,這會兒,她一想到就是面前這傢伙害得她懷了寶寶還要生下來,她就說不出的難過跟委屈,她哭得更慘了,一邊哭還一邊罵:「人渣,要不是你要打分手炮還把套套弄破了就不會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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