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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事與願違

  一峰自從兩位結拜哥哥來過後,心情十分舒暢,幹活勁頭更足。


  他記著老總說過的話,說三個月下車間實際操作熟練後,就會讓他去供銷科跑供銷。


  現在已經超過三個月了。


  前幾日向四哥一穀提起過,一穀說年底快到,一個月不到就過年,去供銷科肯定要春節上班後了。


  一峰心想也有道理,一個月日子,天天加班加點的,很快會過去。


  就安心地繼續在車間串媒氣灶。


  一峰年紀輕手腳快,加上會動腦子,計件的活遠遠比一般的同事多,計件工資幾乎是最差的一倍。


  為此,老總兩個月內已下調了兩次工價。


  一峰知道,老總成天拿他做榜樣,要員工們向他看齊,鼓勵大家夥多勞多得。


  但一峰很快就清楚,老總心裏有杆枰。


  多勞多得是在特定的時間段內行得通。等到計件工資,遠遠超過老總心中的價位時,計件單價又要往下降。


  老總鼓勵大家想盡辦法提高產量,卻永遠不可能把工價定死。


  這樣一來,一峰的多勞,在一定程度上,反而害了大夥。


  大家夥雖說對一峰的為人十分讚同,可兩次的降低計件工價,都是因他的緣故。


  因而大夥對一峰不免有些意見。


  有幾個心直口快的,更是直接了當的指責一峰,說他要出風頭,想討好老總。


  反正要不了多久就要去供銷科的,留下這麽低的工價,算是拍領導馬屁,送個進身禮,落個能幹的好名聲。


  大家夥七嘴八舌的,說得一峰很是不爽。


  他把老板提高產量是目的,適當平穩地上浮員工工資是手腕。


  若大夥兒能一條心的,把產量往下拉,那工價自然會上去等等的道理分析給工友們聽。


  工友們認可的,反對的都有。於是有不出聲的,也有怨氣連天的。


  這些情況自然有人反映到了老總處。


  這企業名義上是鄉鎮企業,實際上是私人差不多。


  因而老板和老板娘,對一峰有了自己的看法。對這個聰明能幹的小夥子,如何安排,已有他們自己的打算。


  但表麵上一如既往的,天天表楊一峰,為一峰鼓勁。


  供銷科五‘個人,供銷科長是鄉鎮企業廠長,也就是老板自兼。副科長就是一峰高中同班同學,甚至有一學期同桌過的趙子安。


  這個趙子安,其實說穿了是供銷科長。


  他為人非常忠厚老實,言辭木納,工作時一點一劃,認真得有些過份。


  他和一峰是同學,因此與一峰關係特別好,也非常佩服一峰。


  對一峰馬上要從生產車間直接調到供銷科,一直十分期盼和開心。


  一峰下班後,趙子安不出差時,就常和趙子安在一起,因為是同學,關係就更進一層。


  兩人經常一塊吃飯,趙子安常常與一峰探討市場營銷。


  一峰知道,煤氣灶其實根本不用去銷,隻有來不及生產。


  供銷科要做的事情,主要是原材料采購及時和送貨及時。


  還有就是讓全國各地的經銷商,知道有自己這家專門生產煤氣灶的廠家。


  換句話說,供銷員隻須多往富裕的地區跑,廣發名片提高知名度。


  兩個人在一起聊天時,一峰往往大談對企業從生產,管理,到銷售的看法,對類似於工價,福利等有一整套自己的想法。


  並對供銷科和運輸科之間,存在的運輸前後,快慢,多少,公車私用等等矛盾,進行分析並提出解決辦法。


  經常是李一峰侃侃而談,趙子安仔細聆聽。有時候甚至拿筆記本來記,對一峰的建議讚不絕口。


  多次表示,要向企業老總,他的舅舅匯報。


  一定要舅舅讓一峰來做這個供銷科副科長,甚至是企業其它的更高職位。


  一峰聽了笑笑,並不十分在意。


  趙子安此時已對一峰處境全部清楚,對一峰高中時的行為很是同情和認可。


  也知道了高中讀書時,李一峰對班上女同學葉知秋一直深深愛慕。


  其實他跟一峰坦言,說他也喜歡葉知秋。隻是天生不善言表,又沒有一峰長得英俊瀟灑,知道與她根本不可能有戲。


  而包括一峰在內的大多數同學都知道,高中時,比他們高一屆的一個男同學,也在追求葉知秋。


  李一峰與那個高一屆的同學,從個人自身角度比較,一峰無論從身高,相貌,才氣,能力,口才等等,幾乎全部要比那個同學優秀,而且不止一個檔次。


  李一峰唯一不能與他比的是,那個同學是居民戶口。


  也就是捧著可以吃勞保飯的鐵飯碗。


  這是一峰最無法改變的一點。


  但一峰經過高中畢業半年多來的社會經曆,已越來越對居民戶口產生不肖。


  這一點,趙子安更加體會明顯。


  有居民戶口的同學,上班的工資,還不到他跑供銷收入的十分之一。


  所以趙子安極力鼓動一峰,全力去追求葉知秋。


  他自己雖說不是癩蛤蟆的檔次,但自知之明還是有。如果一峰能把葉知秋追到手,他這個一峰的上司,心中多少有點阿Q,所以他不停地給一峰打氣。


  一峰已經逐漸從自卑的陰影中走了出來。被子安多次鼓動,覺得信興大增。


  於是決定先給葉知秋寫封信,探一探她的心思。


  當一峰把先寫封信給葉知秋,去探探她心思的想法,和趙子安一說,趙子安十分激動。


  簡直好比是自己寫情書似的還起勁。


  跑供銷的,平時不象在車間生產的,不出差時十分空閑。


  所以趙子安當即為一峰買來5刀帶花紋的信箋;和直接從財務科,拿了三刀印著XX爐具總廠,廠名,地址的信封,一刀十隻。


  一峰見了,笑了起來,問:


  "子安,你做什麽?要這麽多東西?"


  趙子安也笑了,說:

  "怎麽?你想一次就成功啊?"


  一峰想想,這倒也是,就笑著收下。


  李一峰對自己的文采一直很自信,而對自己的一手鋼筆字,那不僅僅比較自信,那是相當的自信。


  因為曾經是全縣高中生,鋼筆字書法比賽,一等獎的得主。


  盡管如此,李一峰寫給葉知秋的第一封情書,還是花費了他一個夜晚的時間,和浪費了十來張,印著玫瑰花紋的信箋紙,最後總算大功告成。


  寫下了自認為十分得體,既含蓄地表白了對葉知秋的愛慕之情,又直白地訴說了自己對她的相思之意。


  信中寫道:"


  知秋,你好!

  三年高中,因為有你,變得轉眼即過。


  而今,畢業雖隻半年,可我因沒能與你相見,相聚,竟有那度日如年的感覺。


  你嬌媚的身姿,象一顆種子,已在我心中紮下了根;你甜美的笑聲,使我永遠如沐春風。


  知秋,因故我不能考上大學,但我不氣餒。


  我現在在XX爐具總廠上班了。老同學趙子安也在,他舅舅是廠長。


  這家廠,名義上是鄉鎮企業,實際上是子安舅舅私人一個樣。


  子安已是跑供銷的供銷科副科長,科長由他舅舅兼的,所以子安他實際上是供銷科科長。


  供銷科裏現有五個人,聽子安私下跟我講,正常的業務提成,每個月竟然有1500元至2500元,甚至更多。


  我現在在生產車間串煤氣灶。


  老總許諾過,讓我先熟悉產品的生產流程,本來說好熟悉生產三個月後,即讓我去供銷科跑供銷的。


  如今我已經在一線生產三個月半了,我想馬上就要過年,老總肯定很忙,我也不急在一時。


  再說,有子安在,他的為人你也清楚,他答應,我一旦進供銷科,他一定要舉薦我做副科長。


  我對前途充滿信心!

  知秋,不知你眼下可好?聽說你要去讀衛校?我相信,無論你去哪裏,那裏肯定一片春色。因為你的美,因為你的笑,本就是春天!


  我堅信,在你的春天裏,如果有我,那絕對會更加鮮麗多姿,風光無限。


  最後,我想用李商隱的兩句詩來結尾:

  身無彩鳳雙飛翼


  心有靈犀一點通。


  祝你永遠美麗!


  李一峰X年X月X日。


  信寄出時,離春節還有半個多月。開頭一星期,一峰和趙子安,眼巴巴的算日子,盼回信。


  一直到廠裏放年假,仍沒有收到葉知秋的信。


  趙子安看上去比一峰還焦慮。


  一峰表麵上不露聲色,內心深處卻惆悵萬分,若有所失。


  整個春節放假時分,一峰都沒有好好地和強龍,不賭聚會過。


  不賭自上海承包通下水通工程後,有錢了,就天天賭。和壽雖說對賭厭惡,但這時全社會如此,對此他也是沒有辦法。


  但一峰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一日午後,陽光和曖。一峰約同樣喜歡遊車騎山巒小山穀的強龍,一塊沿著村口大路,到村外廟前,再折而向車騎山腳下走去。


  一路聊天,一峰把心中疑惑跟強哥一講,強龍就問:


  "小峰,你知不知道你嘟哥在上海的事?"


  一峰說:"隻聽嘟哥講起過,他在上海有個女朋友,好像是他表哥陳誌高的小姨子。那天你們來看我時提起的,我還說過他,他說已經決定分手,具體情況不大清楚。怎麽啦?"


  強龍說:"我也不知道具體是怎麽回事,反正與上海那姑娘吹了,這是事實。


  問題是這段日子來,老嘟不是賭博就是打架。本來言語不多的,這下更不多言了。"

  一峰聽了,也不知咋辦,隻能跟強龍講,請他多多溝通。他自己有心事,至於什麽心事,強龍沒問,一峰也不明說。


  李一峰正月初八一早即去上班,這是放假前定的。


  正月開工,頭幾日無非是上班點個名報個到。一峰跟大家一樣,初八去報到。


  鄉鎮企業的老總還未到。廠裏有個生產副廠長,姓鄭的,三十多歲,負責接待。


  他見了一峰十分熱情客氣,對一峰這麽早,第一個來報到進行表揚。


  然後說代表老總,歡迎一峰前去供銷科上班。


  又說初八是報到日,正式上班是正月十一。讓一峰再可走親訪友兩三天。


  一峰聽了,非常高興,問趙子安來過沒有?那鄭副廠長說,子安大哥初八結婚正日,所以老板老板娘和子安都走不開。


  一峰心想:"這樣也好,去年與同學俞仁昌表哥說好,今年上春頭去考美校的,掙錢雖說重要,但畢竟不是自己心中所愛,報考美校,是自己今生心願。"

  這樣想著,就先與鄭副廠長告別,委托他向趙子安問好。


  又去與他四哥一穀講了,說離上班還有三天可休息,想先去一下裏東等等。


  一穀問清原委,當然支持。


  就這樣,一峰初八中飯前即到同學俞仁昌家。


  同學相見,自是開心,一峰和俞仁昌第二天去仁昌表哥家。


  那表哥與一峰有共同的興趣愛好,差不多的年齡,因此十分投緣,不願分別。


  知道初十一峰生日時,俞仁昌和他表哥,更是說什麽都不讓一峰回去。


  一峰心想反正十一上班,十一早上起個大早,應該趕得到上班時間的。就又在俞仁昌家住了一夜。


  等正月十一,一峰逼著老同學俞仁昌五點起床,用自行車馱著一峰到大馬路,趕上頭班車到三界,再轉車到廠裏。


  一峰緊趕慢趕的,還是過了七點半的上班時間,遲到了三分鍾。


  一峰一到廠,馬上趕去廠長辦公室,想解釋遲到的原因。


  心裏想遲到三分鍾,問題應該不大。


  等進了廠長辦公室,一峰感覺氣忿不對。


  辦公室隔壁有間會議室,裏麵兩個正位子上坐著頭頂微禿的老板徐廠長外,還有十分和藹可親,開口常笑的廠長夫人。


  主管生產的鄭副廠長;主管銷售的供銷科副科長趙子安;另外還有財務科的陳會計,倉庫保管員等,全部七八個非生產人員。


  大夥似乎正在開會。卻又氣氛沉悶,相坐無言。


  一峰進去後尷尬地笑了笑,說聲對不起遲到了之類的話後,站在桌邊,進退兩難。


  離一峰最近的同學趙子安,輕聲責怪一峰:

  "一峰,你怎麽此時才來?"


  一峰聽了,十分奇怪。心想:

  “這個趙子安,什麽意思?明明遲到了三分鍾時間,有這樣大驚小怪的嗎?"


  這裏一峰還未想明白,那邊老板鐵青著陰沉著臉,語氣嚴肅地說:

  "一峰,看不出來,你年紀輕輕,架子倒老。明明說定,初八報到初十正常上班的,你看看,今天十幾了?"


  李一峰一聽,頭轟地響了起來,急忙解釋說:

  "什麽?初十正常上班?可鄭副廠長明明親口跟我講,正月十一正常上班的呀!鄭廠長,你說說??"


  那個鄭副廠長語氣堅定地說:

  "有這個可能嗎?李一峰,是的,初八報到,是我在值的班,可我怎麽會可能說十一上班的呢?老總親口吩咐初十要正常上班的,我會說十一上班的麽?你問問他們??"


  這時,一頭白發,六十多歲的鄉鎮企業老會計陳會計,他老人家平時待一峰特別和善,他說了:

  "小李,聽錯總有的,你就認個錯,好在剛剛開工,影響不大的。"

  這邊陳會計話音未落,那邊廠長夫人早已咯咯咯地笑道:


  "對,對對,還是陳會計說得對,小李年輕,閑頭誤差總歸每個人都會有,這次小李你主動認識一下錯誤,下次不可再犯。國有國法,廠有廠規,提前請個假,什麽事情都沒有。"

  "可老板娘我沒有聽錯呀!鄭廠親口告訴我,說可以再走親訪友兩三天呢!……"

  李一峰氣急敗壞地申辯。


  這時,老總用手指節篤篤篤地,在辦公桌上重重地敲打著,語氣變得嚴厲起來,提高音量說:

  "李一峰,李一峰,你這是什麽態度?讓你認個錯有那麽難嗎?照你這麽說,是鄭廠長故意這樣對你的?你這什麽意思?這麽輕的年紀就喜歡強詞奪理,還不會走,就想要飛"

  李一峰從小爭強好勝,有時候有點小錯,是要強詞奪理,而且往往是奪得來理,更何況這次他認為自己根本沒錯。


  麵對老總毫不留情的口氣,無端的指責,批評,年輕氣盛的李一峰,隻覺心中一股無名火,騰地竄上頭頂,無論如何都按捺不住,就大聲地頂撞老總:


  "徐廠長,我有錯的話,我絕對服從您的批評,可這次我根本沒有錯,錯不在我,憑什麽要我認錯?"


  徐廠長聽到李一峰的話,無疑是火上澆油,沸油進水。


  當下“?“地一拍桌子,大聲道:

  "什麽?明明有錯還不承認?老實跟你講,李一峰,這次就算是你對,我要你認錯,你就得認錯!哼哼!由你亂來啊?這廠裏,誰說了算啊?這樣,你不僅要認錯寫檢討;而且再回生產車間,串煤氣灶一個月。這麽強頭強腦,還有沒有皇法?讓你張張記性!"


  說完,起身就走出會議室。


  廠長夫人笑哈哈地走到一峰跟前,和藹可親地說:


  "小李子啊,你徐廠長是火藥桶脾氣,一點火星就要爆炸。你別放在心裏,一個月時間眨眼就過。沒什麽,噢?寫份檢討更沒什麽大不了。噯,聽子安講,你的文筆和書法很好,就當練練字,也好給我兒子當字帖。"

  邊說邊嗬嗬哈哈走了出去。


  一峰呆呆地站著,腦子一片空白。


  鄭副廠長上前,用手使勁一拍一峰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了句:

  "年輕真好啊!"


  隨後走了出去。


  六十多歲一頭白發的陳會計,近身輕輕跟一峰講:


  "一峰,火氣壓一壓,有些事情對的,都不一定對,錯的當然不用說錯了。年輕人,吃點小虧死不了人。去!先向領導去認個錯,賠個不是,沒什麽。另外,老板娘要你的鋼筆字,給他兒子當字帖,你更應該好好的,認認真真寫了,不難堪的。"

  邊說邊輕輕拍拍一峰肩胛,也走了出去。


  一峰一臉茫然,表情古怪。


  等還有兩個人也走了出去,會議室裏隻剩下趙子安和李一峰兩個人時,趙子安拉著一峰的手,兩個人並排坐下,子安輕輕問:


  "一峰,你真的沒搞錯?是鄭副叫你正月十一來上班?"


  一峰氣呼呼地大聲說:


  "怎麽,連你也不相信我?"


  趙子安忙一邊示意一峰輕些,一邊又輕聲道:

  "不是,一峰,昨天上班開會時,娘舅就在點名批評你。說你自由散漫,不服管教,與會的大多數同意娘舅剛才的決定,隻有我堅決反對。陳會計模淩兩可,傾向大事化小。現在看來,娘舅對你早已有打算,肯定故意叫狗一樣聽話的手下來逛你。現在除了我相信你的話是真的外,別人肯定認為是你李一峰錯了。一峰,你說怎麽辦?這檢討寫不寫?一個月車間下不下?"


  一峰此刻心中雖說怨氣滿滿,但腦子有點平靜下來,聽了子安的話,也相信這裏麵有問題。


  他並不十分認真地深入想下去,他在想兩個問題:

  一,這檢討寫不寫?


  二,這一個月的車間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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