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 雙頭蛛
瘋子像郊遊一樣,他一路上走走停停拾起各種樹枝,用手指甲不斷削磨枝幹,十根指頭沾滿了鮮血,這樣做了不知多久,等陳簡再回看時,他竟然用木條編出了一個圓形的筐,這個圓筐毫無保留地展現了他的“血汗”。
“喂,瘋子,‘懺悔刑’是怎麽樣的?”陳簡早就想問他這件事,之前因厭惡他的怪異舉動,所以沒有跟他搭話。
“嗬——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走了。”
“不是說了一起去防風國嗎。我走哪?”陳簡反問。
“有些人走著走著就散了,這種事我經曆太多了!”
跟你同行的確需要決心……陳簡說道:“別說那麽多了,‘懺悔刑’是什麽?”
“就是讓你發自內心的懺悔啊!我有罪!我有罪!”瘋子模仿著自己最狼狽的模樣,“救救我!救我!哈哈,這就是‘懺悔刑’。”
“是對魂魄進行懲罰嗎?”
“沒錯!”
這不比**好要多了?
陳簡剛打算反問,但想到瘋子經曆的**刑罰遠遠超出想象,連他都覺得懺悔刑難以忍受,自己有什麽資格評頭論足?
想到這,陳簡突然格外尊重瘋子。他雖然腦袋不正常,但能抗下這麽多苦難,著實不易。
“瘋子,你為什麽要變成人?”陳簡早就想問,結果被懺悔刑打斷了,他祈禱懺悔刑不要來得這麽不合時宜——其實從剛才開始,瘋子已經大汗淋漓,就差把“痛苦”兩字寫到臉上了。
“秘密!”瘋子一驚一乍地吼道。
“秘密?這有什麽秘密的?”即便已經習慣了他的說話方式,陳簡這回還是被嚇得以哆嗦。
“秘密就是秘密,解釋了便不是秘密,不解釋才是秘密。”
“……那你能告訴我,為什麽大夫會變成烏龜嗎?”
“好啊!”瘋子一聽陳簡不再打聽“秘密”,立刻昂揚起來,“這事說來話長。”
“說得越長越好,反正路還長。”
“那就沒什麽說的了。”瘋子忽然改口。
“為什麽?”陳簡已經習慣瘋子脫線的思路,相當耐心地與他進行對話。
“因為路還很長。”瘋子說道,“若是現在說完了,等下就無事可說。”
“肯定有其他事可以說啊,你擔心什麽?”
“不行。”
瘋子強硬地拒絕了陳簡。
接下來的很長時間,他罕見的一句話都沒說,帶著陳簡沉默不語走了不知幾天幾夜,直到他們遇到漫長征途上的第一個困難——
一隻巨大的蜘蛛破土而出,張牙舞爪地擋在麵前,足有兩個人高的它將天空遮蔽。
它長了兩顆並排的腦袋,一邊是蜘蛛腦,一邊是人腦。兩顆腦袋因擠壓而變形,嘴巴沒法合攏,兩邊紛紛流下粘稠的唾液,仿佛有令人作嘔的聲音。
過了幾秒,它全身從土裏出來。
“哇!”瘋子怪叫道,“這怪物竟然有四條人腿!”
聽到瘋子突然開口,陳簡如釋重負。
煉獄裏血紅的單一色調給人帶來極大的壓迫,身邊明明有能夠說話的人卻始終沉默讓這種壓迫擴張到極致,瘋子的開口總算是打破了窘境。
陳簡定眼一看,人腦一側的身體長著四條彎曲成弓形的人腿,因為腿上長滿絨毛,他第一時間還沒發覺其中的一樣。
那顆人的腦袋發出磨牙般的吱吱聲,反倒是蜘蛛腦說出了人話——
“滾出去!”
它不斷重複這句話,全身毫無征兆地向前仰抬,人腦袋突然張口,一道血紅的蛛絲居然從中射出,瘋子反應不及,整個人被蛛絲擊倒在地,本來悠然躺在他肩上的陳簡跟著遭殃,一晃飛出老遠。
蜘蛛見突襲成功,沾沾自喜地發出怪笑,八條腿前後錯動地爬了過來,兩顆腦袋懸在瘋子頭頂,垂涎三尺的表情讓人心悸。
蛛絲逐漸在瘋子身上蔓延開來,他被緊緊地束縛在地上,動彈不得。
“快把我拉出去!”瘋子慌亂地喊著。
“我要怎麽辦?”陳簡從沒見過這種蜘蛛,光是鬼怪的麵孔就讓他敬而遠之。
“口袋裏有個凸麵的透明圓盤,把它拿出來可以——”
瘋子還沒說完,嘴巴被蛛絲裹得嚴嚴實實,他瞪大眼睛,像蜷縮在蟬蛹裏一樣蠕動身軀,企圖讓陳簡領悟他的意思。
蜘蛛沒發現陳簡,它怡然地用前麵的腿將瘋子裹成團條狀,隨後用腿將他拎起,慢悠悠地朝森林裏深處爬去。
凸麵的透明圓盤?不就是放大鏡嗎?
陳簡連忙爬到瘋子身上,竭盡全力撐開擋住口袋的蛛絲,把口袋裏的所有東西翻出,隨後跳回地麵,找到了那片放大鏡。
蜘蛛聽到身後傳來動靜,困惑地看去,無法理解為何地上多出了一團肉泥和許多零散小物件,它甩動腦袋,巨大的唾沫飛濺各處,隨後轉身繼續往自己的巢穴爬去。
得抓緊時間!等它進入森林就沒法聚光了。
陳簡重新爬上瘋子身體,抬高極短的雙手,將耀眼火焰天空的光芒匯聚到蛛絲上。可他的手實在太短,根本沒法伸出自己的身體外。
沒辦法了!
陳簡咬咬牙,直接將放大鏡舉過頭頂。
熾熱的斑點立刻在腦袋上形成,腦殼仿佛被電鑽撬開了一般,四分五裂的感官將視線模糊,他用盡所剩無幾的意識將雙臂高高抬起,一道烈火頃刻間從頭頂生長,好似洪水般吞噬他的血肉,火分出了無數分支,整團肉泥變成了燃燒的火種。
火焰的灼燒仿佛有了聲音,刷刷幾聲下去,蛛絲開始燃燒了。
蜘蛛再次感受到身後的異常,惱火地轉過頭。
“吱——!”
易燃的蛛絲傳遞火焰,在瘋子和蜘蛛間構建了一條死亡的橋梁。蜘蛛人腦的口中瞬間充滿烈火,它嗷嗷發出刺耳的尖叫,慌不擇路地撞上一旁的樹木,翻倒在地扭來扭去,企圖將纏在身上的火焰撲滅。
可這麽做隻是助長了火勢蔓延,龐大的身軀帶著火焰如熔漿般侵蝕周圍。
蜘蛛的慘叫不絕於耳,但陳簡已經聽不清楚。
他同樣被火焰焚燒,在疼痛中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