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潮（四）
一聲破空聲傳來，士兵的頭部被貫穿，防彈頭盔並沒能阻擋那東西一分一毫，鮮血淋漓，他的身體倒在城牆上，鮮血染紅了牆壁。
少女呆滯的放下弓箭，過了幾秒，腦子裏的芯片啟動，驅散了悲傷和恐懼等情緒，她再次拿起武器，一根根箭矢紮進屍群，爆炸彈頭工作，沉悶的爆炸聲傳來，下一根箭矢已經準備就緒。
盡管芯片驅散了負麵情緒，但如果離得近就能看到，少女的嘴還在一張一合說這什麽。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還欠我一場婚禮……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還……”
——指揮室——
歐根感覺到自己握著的這雙手正在顫抖。
“準備輪防，對撤下來的部隊進行補給，三小時後再次輪換，布置一批燃燒物，屍體堆的太高，燒一燒。”
程傑冷靜下來，再次下達指令。
[確認，正在執行]
……
與此同時，一根骨刺突兀的飛上牆頭，將這名弓箭少女捅了個對穿，將她訂在地上。
意識正在緩緩消散，芯片預演到了宿主的死亡，已經停止了工作。
生命的最後幾十秒，這名少女悲傷的流下淚來，她努力的伸手想要去觸碰士兵的手掌。
第二發骨刺緊隨其後插在兩人之間，將她的手臂切斷。
她目光盯著士兵的臉龐，就像不久前那士兵盯著她那樣。
……
[敵人出現了新武器，疑似一種利用拋射重物達到殺傷效果的攻城武器，骨質材料]
程傑看了看畫麵，“打擊者出發，務必殺死所有這種喪屍，打光彈藥後返航。”
峽穀入口處，防衛者一刻不停的傾瀉著自己的火力，波能炮的每一發藍色波能光束都能穿透一大片屍群，打擊者升空開始執行任務。
……
這樣的屠殺持續了半個小時，屍群最近的一次已經衝到了門口，但被四台鋼鐵浪人硬生生壓了回去。
城內驚魂未定的幸存者們人人自危，已經出現了搶劫強奸等事件，但由於此刻大部分部隊都在崗位上，包括西南軍區的軍隊也基本開上了城牆，盡管有的並未投入戰鬥，所以此時的情景幾乎沒人管。
程傑注意到了這些事情，搖了搖頭，並未下達任何指令。
……
戰鬥以喪屍拋下大片屍體為結局告一段落，城牆上撤下來的第二大隊正在地麵進行檢查，檢查是否有人被感染，檢查過後，一隊人放下武器走到另一邊剛剛建起的圍牆內，隨著整齊劃一槍響過後，裏麵再次恢複平靜。
其他人回到休息區，一名帝國士兵脫離外骨骼，癱倒在床上，屋子裏的上下鋪，現在隻有他這個下鋪還在。
躺了一會，走進浴室，打開水龍頭，冰涼的水澆在自己的頭上，無意間他看到了自己手指之間似乎有一點什麽？
他關掉水龍頭，把手往眼前湊了湊。
當他看清後，他的心涼了一半，因為他想起來這條不到一厘米的傷口是被一根紮在城牆上的骨刺碎渣蹭出來的。
他看到了那些被骨刺蹭傷的人最後都走去了那片新建起來的圍牆裏，然後消失。
捏捏鼻梁，他仿佛做了什麽決定一般，神色堅定幾分。
坐在桌前，拿起紙幣，略一思忖，開始寫到：
致親愛的父親大人，母親大人，
孩子遠戰他鄉，為帝國之榮譽拚死作戰，多次重傷。
此次受傷不同以往，唯有一死才不辜負帝國的榮光和父母的養育。
故留此信。
……
帝國士兵寫好，工工整整的對折，去把沒洗完的澡洗完，收拾的幹淨利落，將房間整理一番，穿好軍服，扣子一顆顆扣上，外骨骼安置在充電艙內。
躺在床上，按下了緊急求救，摸出腰間的光束刀，啟用電池供電，調低了功率，對準了自己的頭，然後突然將功率調高，光束刀的光束伸長將他的頭顱貫穿。
過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房間的門被敲響。
“士兵藤原，你按響了求救信號，士兵藤原？”
……
第二天夜晚，隨著第五次衝擊的失敗，戰鬥再次平息下來。
〔目前屍群在經過五次衝擊無果之後，規模已經減少至一萬左右〕
“好的，等補充好兵源，下一輪的輪換暫停，準備出城，結束這場戰鬥。”
[確認，指令已下達]
[注意：一名帝國士兵在休息區內自殺]
[您的部隊中出現了一些行為異常的克隆人]
[是否清除？]
程傑向後仰去，身子落進歐根懷裏。
“否，但是實時監控。”
[確認]
“給我看看自殺士兵的信息。”
[克隆兵種——帝國士兵]
[樣板：藤原浩]
[編號：藤原浩E]
[植入記憶：下野市人，年齡26，經過帝國軍部嚴苛訓練，家中父母二人，未婚，年幼時的暗戀對象死於戰火，隨後加入軍隊走上戰場]
[以下是他自殺前寫給父母的信件]
“打開。”
[致親愛的父親大人，母親大人，……]
冰冷的合成音誦讀著這篇屬於這名戰士的告別的信。
〔他們是克隆人，這封信是無法送出去的〕
“我知道。”
身後的歐根替程傑按著太陽穴，前麵的屏幕上顯示著城牆上的一幕幕。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加緊改良克隆技術，強製去除掉全部的無關作戰的信息〕
[新任務已下達……]
[任務：抉擇]
[簡介：身處末日，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還是堅持保留他們人性的一麵，選擇的權力交在你的手中]
[獎勵：無]
[懲罰：無]
……審視了這個任務一眼，程傑緩緩開口道，“不用了，已經死很多人了，我們不缺少戰爭機器，缺的，真的是人。”
[任務完成，您的選擇將對您的部隊造成未知且不可逆的影響]
“歐根，你看這些人，如果不是因為寒武的存在，他們或許根本不會出現，而現在，他們每個人都在拚死作戰，卻不知道為了什麽，他們的記憶是假的，身份是假的，連親人都是假的，卻還在臨死前告別……”程傑指著屏幕說到。
一雙手遮住了他的雙眼，歐根溫柔的話語傳入耳中，“他們和我一樣，都是為你而戰；他們和我一樣，都是你的戰士。”
說罷，歐根在他唇上落下深深的一吻。
壓抑在程傑心裏的情緒在此刻迸發，對戰爭到來的驚慌；失去妻子的悲傷；那種什麽也做不了，隻能看著的無力感；躲在地下看著周圍的人一個個變成屍體的恐懼；戰爭結束後的迷茫；在重獲一絲希望後，又轉瞬被打碎的痛苦；剛剛得到基地時的虛幻感。
經曆了這麽多，他從沒大哭一場，甚至有時還自我調侃著。
他甚至一度忘了這些發生過的事情，直到這場防禦戰展開，鮮血和殘肢再一次提醒他，末日已至，沉睡的記憶似乎被喚醒。
“艦長，從剛剛遇到你到現在，這段時間以來我都能發現，你在想辦法忽視我，忽視身邊的人，因為你害怕好不容易得到的東西再次離去。”
“就像你所說的，擊垮一個人意誌的最快方式，就是在給予希望之後，在他麵前將希望徹底粉碎，就像那些普通人一樣。”
“所以你才不斷壓榨自己，讓自己忙起來，為了掩飾自己普通的那一麵而裝作冷血無情，當MCV從那些堵路的車上連同裏麵的人一起碾壓時，您知道您臉上的表情，有多悲傷麽？”
不知不覺間，程傑的眼淚流了下來，這對他而言是一種解脫。
“我們艦娘，是能看穿人類有沒有撒謊和隱瞞的，您一直都很痛苦，隻不過你用錯誤的方式壓了下去，所以您的身上才一直飄散著令人窒息的悲傷的味道。”
“我們是戰士，屬於您的戰士，所以我們會想盡一切辦法活下來，但是身為戰士，一台戰爭兵器，死在戰場上，才是我們最好的歸宿，此刻，請哭出來吧，然後像您以往一樣，帶著我們前進，不擇手段的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