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四十年恩怨
季鯉封剛才被老頭子點了幾個穴道之後，經過這一會兒地調整，臉色已經比剛才好看太多了。
“季鯉封，你現在感覺怎麽樣？起來吃點東西吧。”曲向晚靠在季鯉封的耳邊，輕輕地說著話。
季鯉封還在調息，聽到曲向晚的聲音，微微睜開眼睛，看見曲向晚正蹲在自己麵前，一臉的擔憂，不由努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笑來：“別皺眉了，好醜。”
曲向晚見他現在還有說笑的心情，不由鼻子一酸，幾乎要哭出聲來。
“傻瓜，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季鯉封看著曲向晚一扁嘴，就知道她在想什麽，所以眼神越發地溫柔。
“我也沒有說什麽呀，快吃點東西吧。”曲向晚心思被揭穿，難免有點不好意思，所以連忙轉移話題。
季鯉封卻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想吃，你吃吧。”
曲向晚見他說話都十分吃力，估計他現在吃東西是個問題，所以才選擇不吃的。
她想了想，然後對季鯉封說道：“你等等。”
說完就端著碗跑了。
季鯉封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其實他現在受傷的地方還是很疼，連呼吸的時候都疼。
但是他不想讓曲向晚擔心，所以才裝出沒事了的樣子對她微笑。
而曲向晚跑到了做飯的地方，又將麵條倒進了鍋裏，然後添了點柴火。
因為她剛才突然想到，既然季鯉封吃硬的東西不大方便，那就改為吃流食好了。
她把麵條煮的爛成一團，然後用麵湯去喂季鯉封。
等到她喂了季鯉封喝了一碗麵湯之後，那邊老頭子似乎才從複雜的情緒裏回過神來。
然後一把搶過了大海碗，對曲向晚吹胡子瞪眼道：“你個死丫頭，我的麵呢？”
曲向晚現在簡直對這個老頭子無語了，怎麽會有情緒轉換這麽快的人？
難道他是人格分裂嗎？
真是要命。
曲向晚在心裏哀嚎，為什麽他們就這麽背啊，怎麽會遇上這麽個怪人呢？
她在心裏哀嚎了半餉之後，開始采用懷柔政策，對老頭子說道：“老伯，你貴姓呀？”
老頭子白了她一眼，沒說話，隻是呼哧呼哧地吸著麵條。
曲向晚也沒有放棄，雖然這些事情她可以去問孟婆婆的鬼魂，但是如果那樣的話，就跟老頭子套不上話了呀。
最後走出去，可還是要靠老頭子的。
所以曲向晚抱著不屈不撓地精神，繼續往老頭子那邊挪去，然後問道：“老伯，你姓什麽不告訴我就不告訴我吧，但是你都不好奇我為什麽能看到孟婆婆嗎？”
一提到孟婆婆，老頭子的目光終於又落回了曲向晚的身上。
曲向晚這時候卻露出一個十分狡黠的笑容來：“沒事，老伯，你先吃，我等你吃完了再告訴你。”
老頭子這次卻沒有生氣，而是默默地到一邊去吃麵去了。
曲向晚一開始還有點詫異，怎麽自己的惡作劇就失敗了呢。
但是仔細想想，倒也想明白了，如果兩個人之間真的有很多的糾葛的話，那麽現在自己貿然跟他說起孟婆婆的話，大概情感上一時也難以接受吧。
曲向晚想到這裏，也不多言，默默吃完了自己的那一碗麵，然後又去看季鯉封的情況。
倒是這時候，剛才還一直跟著老頭子的孟婆婆突然飄到了曲向晚身邊，說道：“小丫頭，別擔心你夫君了，既然老頭子說沒事了，那肯定就沒事了。”
曲向晚笑了笑，說道：“可是我還是不放心呀。”
孟婆婆也突然笑了起來，眼中卻有一絲陰霾一閃而過。
如果他們之間沒有發生那些事情，現在也是一對恩愛夫妻吧。
孟婆婆想到這裏，哀哀地歎了一口氣，然後又飄到了一邊去了。
過了一會兒，老頭子似乎終於平複了感情，走到了曲向晚身邊，說道：“女娃娃，現在我們來談談吧。”
曲向晚早已經做好了準備，看了不遠處的孟婆婆一眼，然後對老頭子說道：“好的。”
兩個人隨即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了下來，曲向晚想了想，說道：“老伯，你先說說你的故事吧。孟婆婆也沒有跟我說太多，你還是從頭給我講吧。”
老頭子先是歎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說道：“我姓孫，年輕的時候，家裏曾經也算是京城的一個大戶人家……”
老頭子將屬於他的前程往事一一道來，曲向晚除了時不時地嗯一聲表示自己在聽，也沒有插話。
在這種時候，曲向晚知道，她隻要負責傾聽就好了。
老頭子的故事，還真算是曲折離奇。
老頭子在他還風華正茂，還被尊稱為孫家少爺的時候，遇見了孟家的掌上明珠，孟小姐。
兩個人在初春的郊外池塘邊相遇，孫少爺救下了被人差點撞進湖裏的孟小姐，兩個人在對視的那一瞬間，一見鍾情。
據老頭子說，那天孟小姐離開之後，他還站在原地悵然若失了很久。
到了後來，兩個人郎情妾意，你儂我儂，最後因為門當戶對，所以很順利地就結為了夫婦。
到了這裏的時候，還是一個很美好的古代愛情故事。
畢竟有情人終成眷屬在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古代來說，真的很不容易。
但是，故事之所有成為悲劇，就是因為多了一個至關重要的“但是”。
所以在老頭子他們的故事裏，但是也來了。
那就是孫家葉彥好武，本來這也沒什麽，要是當初他沒有武藝，也沒有辦法救下孟小姐。
但是壞就壞在孫葉彥對武藝已經到了癡迷的狀態。
再跟孟小姐成親之後，孫少爺還是時不時出去鬥武，那時候年輕氣盛再加上一直順風順水，所以難免有點心浮氣躁，所以出手的時候沒有個尺度，得罪了不少人。
他倒也不甚在意，因為他武藝高強，也不怕別人來找他尋仇，但是他還是太不了解人心的惡毒了。
於是在一次他又找人比武贏了之後，遭到了這個人瘋狂的報複。
因為知道自己打不過孫少爺，所以這個卑鄙的人找到了潛進了孫家，玷汙了當時已經身懷六甲的孟小姐。
孟小姐乃大家閨秀，哪裏受得住這樣的打擊，所以驚嚇和痛苦之下，孩子沒有了，孟小姐也隨之病逝。
孫少爺這時候才從外地回到了家裏，連妻子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之後，便瘋了一般地跑出了家門，從此再也沒有人見過孫少爺。
“大家應該都以為我死了。”老頭子說道這裏的時候，露出了一絲苦笑來。
曲向晚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眼前這個老人。
她不是當事人，無法體會他們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但是她知道，剛才季鯉封吐出一口血來的時候，自己的心像是要被撕開一般。
站在老頭子身邊不遠處的孟婆婆在聽到這裏的時候，也開始流眼淚。
一個鬼魂的眼淚，竟然是紅色的。
如果換一個場景，曲向晚或許會覺得駭人，但是在這種環境之下，她心中隻剩下對這段感情的唏噓。
再說孫少爺從家裏出來之後，先是找到仇人報了仇，然後想死的時候，卻死了好幾次都沒有死成，就在想是不是孟小姐不肯原諒自己，做了鬼也不想再見到他。
所以他萬念俱灰，開始四處漂泊，一次誤打誤撞來到了這裏，然後進了這個溶洞。
除了每隔一段時間外出跟外麵的人家換點糧食之外，孫少爺再也沒有出去過。
於是從一個翩翩佳葉彥，變成了現在這個老頭子，一晃就是四十載。
曲向晚十分同情地看了一眼從講到兩個人幸福生活的時候就開始流眼淚的老頭子，然後在心裏哀哀歎了一口氣。
一個人連死都不怕，但是卻害怕死了之後也不被原諒，這種心裏折磨該是多痛苦呀。
“嫻靜，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孩子。”老頭子突然對著空氣喊了一聲。
曲向晚連忙去看孟婆婆的反應，卻見孟婆婆先是站在原地默默地流了一會兒眼淚，甚至還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
因為當時孩子還沒有成型，所以連個魂魄也沒有留下。
長久到曲向晚以為時間靜止了的沉默之後，孟婆婆終於開了口：“告訴他，我不怪他了。”
曲向晚將這句話轉述給老頭子的時候，老頭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突然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你現在說話的語氣，像極了我的嫻靜，嫻靜，我的嫻靜，你怎麽還原諒我這個大混蛋？”
四十多年，連對方的語氣都還記得，因為害怕對方不原諒，所以活死人一般地活著。
這麽多年，他活得還不如死掉。
“孟婆婆說從來沒有後悔過嫁給你。如果人生可以重來，她還會做出一樣的選擇的。”又是一陣隻聽見老頭子哭嚎聲的沉默之後，曲向晚連忙上前安慰。
老頭子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但是還拉著曲向晚問：“真的嗎？她真的不怪我了？”
“那還有假？孟小姐這麽多年其實一直陪著你，因為她在臨終之前，想說而沒有說出口的話，是：黃泉路上，都不要喝孟婆湯，下輩子，她還要嫁給你做妻子。”曲向晚被他抓的有點痛，但是也能理解他現在的心情，所以隻能齜牙咧嘴地忍著。
“嫻靜，嫻靜……”老頭子現在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隻能機械地重複著妻子的名字。
曲向晚看見孟婆婆慢慢飄過來，然後抱住了老頭的頭。
兩個人雖然陰陽相隔，但是心還在一起。
曲向晚也沒有什麽好為他們傳遞的了，隻能悄悄地退到了一邊去了。
“人家夫妻團圓，你哭個什麽勁啊？”曲向晚一摸臉，發現自己一臉淚痕之後，自言自語道。
但是眼淚還是忍不住直往下掉。
太感人了，這種比鑽石還要純淨的感情，不管是在哪個朝代，都很少有。
曲向晚也是從剛才二人的對話中才知道，原來老頭子一開始說他們來偷他的寶貝，那個寶貝指的就是孟小姐的骨灰和生前的一套衣服。
而孟小姐，也守著老頭子這麽多年，不管老頭子去哪裏，她便也跟著去哪裏。
四十年陰陽相隔的相愛相守，又有幾個人能做到？
曲向晚回到季鯉封的石床旁邊。
季鯉封聽見這邊的動靜，早也已經睜開了眼睛。
“季鯉封，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也會想著我四十年嗎？”女人天生都愛幻想，還愛角色帶入，所以曲向晚立刻就將自己帶入了孟婆婆的角色，然後逼問季鯉封。
季鯉封有點無力，說道：“別瞎想，你還很年輕，還有兩個四十年可以過，至於我會不會想著你，還是你自己看著比較好。”
“那好，季鯉封，我再問一個，假如有一天我變醜了變殘了變得一無是處了，你還會喜歡我嗎？”曲向晚將腦袋輕輕擱在季鯉封的胳膊上，呢喃一般地問道。
季鯉封向來不喜歡回答這種無聊的問題，剛才回答了一個，已經是難得出於好心，對於自己的得寸進尺，曲向晚以為這次他也不會回答，所以也沒有抱有任何希望的時候，季鯉封卻突然開了口。
“曲向晚，你聽好了，我喜歡你，隻是因為你是你，無關乎其他。”季鯉封的聲音很是低沉，卻帶著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
曲向晚的心變得十分地安穩，所以她難得地露出一個十分恬靜的笑容來，說道：“恩，季鯉封，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你對我的心到底是什麽。
所以我以後再也不會迷惘，不會猜忌。